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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珠低聲抱怨著,卻還是起身服侍江春,然而才捧起官服,卻又聽江春道:「我自己來,你去把女兒喚到前堂。」
這幾月以來,江春每日出門前都會與江荻聊上幾句官場上的事,並非為了提點女兒,反而是想聽聽女兒對長安官場各種消息的分析。
江春嘴上雖然不承認,但心裡明白,在眼界以及做事的思路上他已遜色於女兒了。
「你還記得她是你女兒,不是兒子。」牟珠固執地為江春把衣服披好,嘴裡喋喋不休道:「女兒該要嫁人,而不是當你官場上的同僚。」
「什麼同僚?她官位比我還遠著。」
「我聽說陛下登基以後便不再任用女子為官了?你可得為女兒找門好親事。」
「你聽誰說的?」
「都在傳,正經朝廷哪能用女官,聽說嚴司使已遞了辭呈。」
江春不知這消息真假,卻頷首道:「是啊,今時不同往日,不再缺人手了,朝堂上也該莊重一些……你去,我自己會穿衣服,去把女兒喚到前堂。」
「知道了,知道了。」
「……」
江春自己還真是會穿衣服,危襟正坐在前堂等了好一會,才見到江荻穿著官服、拎著官帽、打著哈欠過來。
「爹這麼早做甚,還沒到上衙的時辰呢。」
「陛……王上今日召見我。」
在女兒見面,江春就收斂得多,不敢亂叫。
但那脫口而出的半個音江荻已聽到了,笑了笑,道:「爹急什麼?登基是大事,豈有那麼快的。」
「吉日定了?」江春伸長了脖子問道。
算吉日的無非就是李冶、秦九韶、郭守敬、孫德彧這些人,與江荻關係都不錯,她一定知道。
「沒定,定了自然會告訴爹你這長安府尹。」
江荻從容不迫地在桌邊坐下,拿起一塊饃咬著,提醒江春道:「對了,爹今日也會去招待蒙元使節吧?」
「你怎知道?」
「元蒙使節一路大張旗鼓,我怎會不知?我說爹你該把心思放在這些正事上,若整日只想著從龍之功,倒叫王上不喜。」
江荻說到這裡,賣了個關子,問道:「爹可知,王上稱帝前最在意何事?」
「何事?」
「戰事。」江荻道:「與宋是否開戰不提,與蒙元是否開戰可就落在這元蒙使節頭上了。」
江春神情一凜,點了點頭,道:「不錯,依秦王為人,比起登基大典,更在意不能耽誤了公務。只是這蒙元使節,我還沒了解過。」
「連女兒都知,父親卻不知?」
「公務繁忙啊,你與為父說說。」
「好吧這次來的正使是趙良弼,趙良弼曾經任陝西宣撫司,與廉希憲共事,王上收復長安時,正是由他負責攜帶軍民物資渡過黃河、往山西安置。可想而知,他對長安十分熟悉……」
當牟珠再端著一碗泡饃進來,便看到丈夫正前傾著身子,仔細聽女兒說話,如同下屬一般。
她搖了搖頭,在心中微微嘆息,暗想丈夫這進士考來到底有何用。
「……」
「副使耶律乃乃,乃東遼王耶律留哥之曾孫。」
「耶律乃乃乃?」
江荻抬手比劃了個「二」,繼續道:「他兄長耶律古乃是廣寧路萬戶總管,持金虎符,輔佐諸王控制高麗,是如今蒙古軍中的實權人物……」
「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又不是秘密。」江荻道:「我朋友在軍情司,將這些情報分發給了所有負責迎接的官員,爹沒收到嗎?」
「為父昨日去招待房主簿了。」
「原來房主簿已到長安了,改日女兒當去拜會一二。」
「閒話少說,說說蒙元此時派使節過來意在何為?」
江荻吃過饃,抹了抹嘴,道:「還能為何?爹又不是想不到。」
江春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是習慣了問女兒、而忘了獨自思忖,沉吟了一會,又問道:「那……我們這邊如何應對?」
「諸公近來常常借著西夏舊事討論時局,談論李元昊依宋和遼、聯遼破宋之策。因我們暫無實力面對宋、元的聯合攻勢,須各個擊破,戰戰和和,逐步擴張。」
江春沒有太聽懂,又拉不下臉來問這是什麼意思,只好作出讚許之態頷首不已。
「這些,你一個女兒家是如何推測出來的?」
「秦九韶與女兒說的。」
「秦公?」江春捻須道:「我前些時日見到秦公,他似乎……不太愛開口說話?」
江荻不用猜便知道江春想說什麼,肯定是拿熱臉貼了秦九韶的冷屁股。秦九韶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根本就不會搭理她爹這種庸材。
「爹你不必理他,秦老頭就是被人捧習慣了的,你罵罵他,他就愛說話了。」
「這成何體統。」
「女兒上衙去了。」
江荻喝完了一碗湯,將官帽往頭上一戴,往外走去。
「對了,爹也別太在意我這些閒話,秦九韶分析的政務從來都是錯的……」
「錯的?」江春猶坐在那喃喃不已,「我覺得秦公說得很對啊……」
……
之前宋廷只派了個禮部郎中來見李瑕,因為朝廷講究尊卑禮數。
忽必烈就不一樣,直接派了趙良弼這樣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