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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婉拿出一張三十文的中統交鈔遞在那婦人手裡,壓著聲音道:「給我個屋子借宿。」
中統交鈔在大元的流通還是十分方便的,就連這山村婦人也識得,她怯怯地抬頭看了一眼,連忙佝僂著背引著張文婉向裡間走去。
張文婉往那破鍋里瞄了一眼,見裡面是一些帶殼的雜糧、一些野菜,於是又遞了半塊乾糧過去。
惹得那女人千恩萬謝,摁著兩個孩子磕頭。
再往裡走,進了一間破屋,終於能有瓦遮頭地歇一夜,才走到床邊,馬上便聞到了一股被子的酸味,仔細瞧了瞧,上面都是霉。
很快,天已經暗下來,徹底沒了光亮。張文婉坐在那,拿出傷藥敷了腳踝,再次哭了出來。
「姐姐,當年你那一路到關中也是這麼苦嗎?我這才離家多遠啊。」
哭著哭著,張文婉睡著過去。
次日,卻是被震天的哭聲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系好面巾,走到破屋外一看,只見在院子外面,那個黑瘦婦人正跪在地上,拉著一個漢子的衣襟嚎陶。
「我的!我的錢啊,我的!」
她哭得很兇,但翻來覆去只有這幾句話。任那漢子不停踹她,她卻死不撒手。
「活不了啦!把我的錢還我!」
「鬆開,這是我的錢,你哪裡可能會有錢……」
張文婉目光看去,見那漢子四十多歲,穿著短褐,身材健壯,臉上有傷,腿腳有些不靈便的樣子,該是一個退伍的元軍士卒。
他手裡拿著的,正是昨夜她給出的那三十文。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圍了過來看熱鬧。
那婦人便嚷道:「我的錢啊!天殺的二虎搶了我的錢啊!」
「別胡說了,這是我的錢!」
「天殺的,我才出門要去劉阿大家買柴,他抱著我就摸啊,摸到錢就搶了啊……」
這一番哭嚎卻又引得人們哄堂大笑。
「劉寡婦,他都摸你哪裡了啊?」
「就是說呀,要真是你的錢,你藏在哪讓二虎摸到的?」
那黑瘦婦人大喊道:「我不是寡婦,我男人會回來的!這真是我的錢!」
名叫二虎的漢子用力一踹,將劉寡婦踹倒在地,啐了一口便走。
村中人見了,各自搖著頭便打算散了。
張文婉看不下去,按著腰間的短刀便走上前去,掃視了人群一眼。
她甚至沒有開口說話,那二虎的漢子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想了想,把那三十文錢放在了劉寡婦腳邊,緩緩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逃開。
這樁小事過去,張文婉便打算離開了,臨走前她問了劉寡婦幾句。
「他們就這般欺負你?」
「我……我沒有男人。」
「沒有男人還沒有王法嗎?」
「王法?」
劉寡婦愣住了,她從來沒聽說過王法是什麼。
張文婉認認真真道:「王法就是遇到剛才那樣的盜賊,官府會有人把他捉起來。」
順天路是大蒙古國最早施行漢法的地方之一,因為張柔坐鎮順天路時,一直嘔心瀝血恢復民生。
縱觀整個大元,很難找到比順天路治安更好、更有秩序的地方。
但劉寡婦卻是搖了搖頭,道:「官府……收五戶絲。」
張文婉又解釋了一會,劉寡婦卻還是不明白。
說官府只收五戶絲。
張文婉無奈,也說不清楚這事,於是拿出一張一百文的中統交鈔,遞了過去,道:「我得走了,你拿著,給孩子買吃的。」
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的狀態,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之後她牽著馬離開了這個村落,沿著太行山向南而行。
……
而村落這邊,幾個人正聚在一起閒聊。
「那披甲的不是劉寡婦的男人?」
「不是哩,就是路過了村子,睡了劉寡婦一晚,我今天上山砍柴,眼見他都過了洪崖,騎馬走遠了。」
「真的?」二虎又確認了一遍。
「真的哩。」
「哈,我說劉寡婦今早不情願讓我摸哩。」
二虎輕笑一聲,站起身來便往外去。
沒多久之後,哭嚎聲便再次在劉寡婦家中響起。
「天殺的!別搶我的錢啊,活不了了……」
「啪」的一聲響,二虎將劉寡婦一巴掌摔在地上,又踹了一腳,踹得她起不來,便在屋子裡搜起來。
兩個孩子不停大哭,他卻很快有了意外之喜,伸手進一個破陶罐里掏出了張一百文的交鈔。
「天殺的啊!」
劉寡婦哭得死去活來,到最後沒辦法了,只好大哭道:「你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二虎訝異,哈哈大笑道:「大蒙古國的王法是什麼?是草原的王法,是強者為尊。」
他伸手拍了一下劉寡婦的頭,譏了一句「蠢女人」,笑嘻嘻地便往外走去。
而就在村口,一隊兵馬已經馳了過來。
為首的十夫長揮手下令,道:「搜,再把所有的男人都徵調了……」
……
一隊車馬出了子午關。
郝二富抬頭看去,只見前方便是關中,他的心情不由豁然開朗。
他嚅了嚅嘴,看向他的兒子,道:「狗兒啊,你記得嗎?那年我們就是跟著賀大哥,從這裡進的子午道。當時的路可難走,現今修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