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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看著沙盤沉思的嚴云云反倒愣了一下,沒想到朝臣們私下商議了這麼久,最後竟是讓這一位最先挑開了窗戶紙。
好在,她不必擔心包忠邦能搶了她的相位。
李瑕更在乎的卻是忽必烈的反應,又問道:「換作是你,如何征東瀛?」
他只知道忽必烈征過東瀛,輸了,卻不知道是如何輸的。
那思來想去,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也許能弄清楚一個大概——直接問。
「臣……不敢答。」忽必烈其實沒什麼不敢的,偏是故作恭謹。
「答。」
「命高麗造船、徵發其水師。」
「說具體的。」李瑕道:「現在回到至元六年,你剛剛得到東瀛的回覆。接下來如何做?若要征東瀛,準備派多少船隻?多少兵力?幾時出發?何人為將?」
隨著這一系列的問題,已有官員捧出一份份情報。
而李瑕已走到了沙盤的東面,道:「現在,便當朕是北條時宗。」
這一瞬間,忽必烈有些失神。
這是久違的,他再一次與李瑕交手的機會。
雖然只是在沙盤上推演,但他難得有片刻可以重新做回蒙元皇帝忽必烈。
「臣斗膽。」
忽必烈上前,狹窄的眼睛微微一眯,拿起一枚船隻形狀的兵棋便往高麗海岸擺上去。
「造船的同時,我會再派使者出海,迷惑東瀛……」
……
一場推演結束。
忽必烈退出大殿之前盯著沙盤又看了良久,最後道:「臣是敗給了陛下,而非倭人。」
李瑕沉默了片刻才給了回答。
「不錯。」
「臣告退。」
待忽必烈離開,郝經開口道:「陛下,東瀛拒絕向蒙元朝貢,想必是因不承認蒙元是中國之主。如今陛下遣使撫諭,想必東瀛會稱臣。」
「郝卿曾說過『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也』,如今竟有這般言論?」
郝經微微苦笑,行禮道:「王朝有盛有衰,有聖主也有庸主,時情有好的選擇,也有無奈的選擇。」
「好吧,不為難郝卿。」李瑕遂笑了笑,「但朕不認為東瀛會稱臣。」
殿中立即便有幾個臣子不信,問道:「彈丸小國,也敢如此?」
嚴云云道:「臣在泉州,與不少東瀛商人打過交道,方才包大卿有一點沒有說錯,倭人『執迷固閉』。故而,臣以為東瀛之所以拒絕朝貢,並非因為盛唐時對中國的仰慕而不承認蒙元,乃是因為狂傲。」
趙良弼不由頷首。
嚴云云繼續道:「早在黃巢叛亂之際,東瀛遣唐使便以『大唐凋敝』為由,廢止遣唐,以其『國風文化』為傲。由此開始,東瀛便主動斷絕了與中原的往來,僅剩貿易與佛學往來,故而謂之『固閉』。」
不少臣子紛紛搖頭,因不太相信就一個彈丸島國有如此傲慢。
「數十年來,東瀛北條氏逐漸掌權,壓制了其京都朝廷的權力,稱為鎌倉幕府,可以說是武人當權。試問諸公,一個武人當權的狂妄之國,怎可能輕易向人稱臣?」
嚴云云說罷,向李瑕一行禮,道:「陛下,臣也認為,東瀛難以善言開諭,唯有討之!」
這是她第一次在朝堂上主動提出她的政見。
要當宰相,她必須表明她的政治主張。
而旁人要阻止她當這個宰相也很簡單,只要拭目以待,等著她判斷失誤也就夠了。
這是建統十六年九月。
而到了十一月,朝廷有一份新的邸報傳到了萊州……
「女相?」
「是,史相公已遷為左相,陛下任命嚴相公為右相。」
「右相。」李昭成不由喃喃道:「還真讓她做成了,羞煞我輩男兒。」
「還有一事。」
「什麼?」
「朝廷派往東瀛的使者抵達對馬島之後,倭人拒絕使者入境,雙方發生了衝突。右相甫一上任,便請征東瀛。」
李昭成根本不加思索,只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海港,吩咐隨從道:「筆墨伺候,我要寫奏書。」
倒不是因為是舊相識的政見他便極力贊同,而是他在萊州多年,為的本就是支持水師。
數日之後,來自萊州的奏章遞入北平宮城,其後,來自開城、江華島、太倉港、福州、泉州、廣州、琉求,以及沿海諸州縣的奏書與它擺在了一起。
它們全都是一個內容——請征東瀛。
有許多看不起嚴云云出身的朝臣此時才猛然驚覺,這個女相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不是偶然。
不說她最早追隨天子的十餘年,僅在開國後的十年間,她已經把以海謀利的臣民擰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我朝終是出了個女宰相,還有如此手腕。」
朝臣中再次有人感慨道:「時代變了啊。」
「變得太快了……」
番外篇·武士
建統十七年,正月二十。
海東路,尚慶府,昌原縣。
離海邊不遠的山村中有一座茅屋,殘破的土牆,茅草蓋成屋頂。
屋門口曬著些黑乎乎的野菜。
這日,茅屋的門卻是緊閉著的,入門處擺著一張破木桌。但木桌上放著的卻是一袋乾糧,旁邊還有一大串銅錢。
更裡面的榻上,呻吟聲響了好一會兒之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