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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繞過城隍廟,走過小巷,進了軍情司衙門,見了前院冷清的場面,皺了皺眉,又回頭看了一眼。
「都是保護長安的,城隍那般熱鬧,我們這卻連個人都沒有。」
「司使要是嫌冷清,不如我去請那些百姓都過來拜拜我們堂上的關公?」
「不好笑。」
林子往大堂走去,身邊的探子還在喋喋不休。
「不請百姓來拜也可以。可以讓剛上任的官員來軍情司拜拜,可比拜城隍有用。」
因宋律規定新官到任三日內必須拜城隍,借神明之威約束官員,故而有此一說。
「小的敢保證,來我們軍情司拜過之後,絕沒哪個官吏還敢伸手……」
這次林子倒是笑了笑,道:「你是不想當探子了是吧?話這麼多。」
「話多,人機靈,才能探消息不是嗎?」
「廢話少說,去把校尉以上又沒帶差事的人都叫過來。」
軍情司近來往北面又派了不少人,比如王成業又帶了一批人往太原聯絡郝天益的舊部,同時保州這條線鋪開也需許多人手。
身上沒帶差事的,其實真沒幾個了。
……
今日安排了出發去往河西前的諸多事宜,林子才到馬廄,卻見俞德宸大步趕過來。
「司使,派馬琰單獨領人去鈞州怕是不妥。」
林子臉色瞬間冷峻下來,問道:「你怎知馬琰要去鈞州?」
「他告訴我的。」俞德宸又解釋道:「因我是軍情司中人,他與我交好,方才說的,司使不用怕他會向別人泄密。馬琰武藝高強、熟悉中原地勢、擅弓馬,但性格率直,不適宜往鈞州。司使,我想請命去鈞州。」
林子放下手裡那餵馬的草料,心中著實生氣。
這次無人可用,才給了馬琰一次機會,還反覆叮囑口風要嚴,結果人都沒出軍情司事情泄露了。
不由讓人懷疑是俞德宸故意套了馬琰的話。
「馬琰主動與你說的?」林子似無意般問道。
「是。」
「知道了,去吧。」
「司使,我可以去……」
林子抬起手,止住俞德宸的話,心中有些猶豫起來。
其實,關於軍情司若是懷疑有人被策反要如何處置,李瑕已交代過林子要怎麼做了。
謹慎是對的,有懷疑也是正常的。
要防範,那就建立一個規範的審查,對每個人都審查。
同樣是北面回來的,王成業、馬琰,甚至他林子自己其實一樣都有被策反的可能。不能因為俞德宸遇到的危險最多,就只查他一個。
審查之後,核實、找證據,有證據就處置,但沒證據的話需有個原則,李瑕稱之為「疑罪從無」。否則凡是有運氣好的脫困就會被懷疑,那往後探子只要陷在敵境便都不用拼命了,或者敵人只要放出一點離間計就能讓軍情司自廢武功。
喪失北地百年、三百年,人心要挽回,那信任與懷疑之間必須得有個原則。這原則聽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極難。
至少趙構對岳飛做不到,趙昀對余玠也做不到。弱主做不到對強臣疑罪從無,絕對不可能。那種威脅感會刺到弱主的骨子裡,叫他們夜不能寐。
李瑕無所謂的,定規範、定原則,並交代原則定下來就遵守。之後便不再過問此事,把重點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林子並沒有忌憚俞德宸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卻也沒有李瑕這般灑脫。
兩月間他審過太原之事,沒有找到俞德宸通敵的證據,只好不再監視俞德宸。
但,心裡有沒有做到疑罪從無?一直沒找到俞德宸通敵的證據就一直懷疑下去?
到了今日這無人可用的地步,寧願用馬琰,還是不願用俞德宸?因為馬琰就算被策反,造成的威脅也不大?
林子閉上眼想著這些,好一會才睜開眼看向俞德宸。
俞德宸那雙眼睛看起來頗為單純……這種是最適合被蒙古人利用來當間諜的了,林子這般心想。
但開口,顯得十分威嚴。
「你的傷勢,好了嗎?」
俞德宸眼睛一亮,應道:「傷早就好了。」
「那好,你帶馬琰去鈞州。」
林子的語氣不再遲疑。
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秦王身陷死囚牢尚且能創下如今這份基業,其實根本就不怕麾下任何一個人叛。那與其靠個人的直覺去猜測懷疑,不如信法度與規範。
態度一果斷,軍情司指揮使的氣勢瞬間比方才強了不少。
「事情不大,有幾個軍情司的探子失聯了,你過去查查……」
……
秦王府中,李瑕議過事之後,提筆分別給廉希憲、李曾伯、張珏寫了封長信。
無非是將方才所商議的關於北面的形勢詳細與他們分析,保持一個有效且及時的溝通。
他還拿起李曾伯上次的來信再看了一遍,想著如何回信,方才落筆。
信還未寫完,奚季虎已匆匆趕來求見。
奚季虎近來在總領關中水利之事。今日也不知是去何處勘察歸來,腳上滿是泥濘,連衣袍下擺也是幹了的泥土。
李瑕見了,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引奚季虎在一邊的小几邊坐下談事。
只這待遇便可見他對奚季虎的看重。換作大部分人來奏事,李瑕多是一邊批公文一邊聽對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