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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信張珏只是好奇,他卻有別的心思,遂願意與張珏分享秘密。
「旁人都說我是丁黨。這些年確實也是丁大全在朝中為我應援,不過,我與賈似道也有所聯絡。」
「哦?」張珏在朝堂上從來沒有過靠山,聽著這些頗覺新鮮。
「……」
「賈似道的計劃很簡單,他得到了我的消息,確信忽必烈會撤軍,必會故意讓袁玠被打爛,以此扳倒丁大全。之後,他再收拾殘局。」
李瑕話到這裡,敲了敲桌子,道:「丁大全為禍朝綱,確實該罷相,但不是現在。」
「為何?」
「賈似道還有呂文德,不可能如支持呂文德那般支持我,因我不如呂文德貪、不如呂文德聽話。」
李瑕道:「丁黨則不同,能打仗的只有我。」
張珏初次接觸黨爭,只覺太複雜了,問道:「但非瑜方才說,你答應過賈似道會幫他扳倒丁大全、吳潛?」
「不,賈似道說的是……等他扳倒丁大全,我來助他對付吳潛。」李瑕道:「我從未答應過他對付丁大全。」
張珏愣了一下,感到自己玩不轉這些。
比起打仗、治民,這難太多了。
李瑕道:「所以,我打算再保丁大全一年,讓他先為我爭到蜀帥之位。」
「如何保丁大全?」
李瑕沒馬上回答,反而是換了個話題,道:「朝堂上,現在應該會很慌張。」
張珏想了想,問道:「蒙哥死,戰報已傳到臨安,廟堂諸公中就沒人能想到忽必烈會撤軍?」
李瑕道:「我是如何推斷忽必烈會撤軍的?大量的情報。至少,要了解蒙古汗位如何傳承、要了解蒙古汗族之間的爭紛。」
「朝廷沒有這份情報?」
「有。」
張珏一愣。
李瑕道:「我初次至開封,便是刺探到了這些。」
「那為何……」
「奇渥溫氏孛兒只斤蒙哥,母怯烈氏唆魯禾帖尼,窩闊台養子,養母昂灰氏,及長娶火魯剌部女火里差,初從戎征欽察、斡羅思,斬酋八赤蠻、破也烈贊城。」
「非瑜說什麼?」
「這是我歸納整理過的。」
李瑕又道:「拔都木哥唆亦哥禿塔察兒速你帶帖木迭兒也速不花脫哈帖木兒斡魯不察乞剌。」
「什……什麼?」
「人名,蒙哥的心腹。幾個人?拔都是誰?拔都木哥是誰?木哥還是蒙哥?莫哥還是末哥?」
張珏嚅了嚅唇。
李瑕問道:「你覺得,情報到了眼前,無論如何都應該去看懂?」
張珏道:「朝中滿是飽學之士……」
「想要安逸想到都要瘋了的朝廷。」李瑕道:「連自己的故都開封都不能收復,如何從這些生僻不通的字詞裡了解到那個遠在天邊的汗廷?」
「安逸……」
「從我把那個包裹帶進臨安,我就知道,它沒用。」李瑕道:「所有人都聰明,明白一個道理,費心費力去了解蒙古,沒用。就算了解了,還不是要打?議和多簡單,與遼議和換百餘年太平,與金議和再換百餘年太平。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就算我把這一字一句嚼碎了再餵給朝廷……朝廷肯吃嗎?」
「非瑜,你……」
「除了晦澀,還有偏見。」
「偏見?」
「我大宋的士大夫怎麼看蒙古的?蒙哥死了,汗位當然是太子的。誰是太子?班禿、阿速台、玉龍答失、昔里吉、辯都?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麼?天地君臣。」
張珏大受震撼。
他忽然明白了,明白李瑕為何能有這些作為。
這個年輕人,與所有人都不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束縛,完全跳脫了綱常之外。
並沒有太多大逆不道之言,李瑕只是在分析滿朝的士大夫們的想法。
張珏卻覺得,李瑕好瘋。
……
「回到方才君玉兄問我的問題。」
李瑕笑了笑,道:「賈似道了解蒙古、知道忽必烈會退兵。他不說,他要讓朝野上下感到恐懼。然後,這個處在恐懼中的朝廷便會從此受他控制,視他為周公……」
……
臨安,丁府。
陸鳳台還沒走。
他登上客院的閣樓,望著前院的燈籠,看到有僕役去接丁大全回府了。
其實,在賈似道調任兩淮宣撫使之時,陸鳳台已暗中投靠了賈似道。
當時兩淮將領與賈似道一起玩關撲賭錢,誰忠於袁玠、誰對袁玠不滿,一眼便被看得清清楚楚。
陸鳳台就是心底里恨透了袁玠的那個。
這次,他其實並非袁玠派來的,因蒙軍才至,袁玠已逃得不知去向。
陸鳳台是奉賈似道之命來的。
他把袁玠在淮西做的所有天怒人怨之事告訴了丁大全。等著看丁大全如何反應。
若丁大全上奏官家,那必受牽連,罷相;
而若丁大全敢瞞著不報,那更好……
但,事情顯然出了些變故,丁大全竟還穿著官袍回來了。
陸鳳台又等了許久,終於,有丁家僕役來給他送吃食。
「陸統領。」
「這裡沒旁人……你打聽清楚了?為何丁青皮沒被治罪?」
「丁黨又立功了,還是那李瑕……」
陸鳳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