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頁
「是。」
楊輝也不敢再與秦九韶多說這些,岔開話題,只敢繼續聊蜀地券引之事。
「這小小的券引背後,有高人在啊……」
許久,直到夜幕降下,廖瑩中才重新趕回來。
「平章公今日見不了你們,但會向官家舉薦你們到江陵府任官。」
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廖瑩中卻遠不止這威風,秦九韶頗為客氣,笑問道:「但不知平章公今日遇何難事?下官或能為他分憂?」
廖瑩中不由白了秦九韶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賈似道曾經極欣賞過秦九韶。
這樣一個才華無雙的人才,不僅文武皆通,還會遊戲,會蹴鞠、鬥蛐蛐,如何能不喜歡?
賈似道對秦九韶的提攜也曾不輸於當時對李瑕,但可惜彼時吳潛一復相,秦九韶馬上又立場不定,讓人極為失望。
此番若非為了對付李瑕,賈似道絕不再用秦九韶。
「別笑了,臨安不是你待的地方,儘快赴任江陵……」
……
數日後,又一艘大船由臨安啟程,沿運河北上,駛入長江,溯游向西一路抵達江陵府。
至江陵之後,商船改載貨物,繼續向西,經三峽至夔門,經過沿途盤查,去與蜀地貿易。
……
時維九月。
漢中,郡王府桂蔭堂。
這日議事初始,韓祈安先開口道:「我們發行券引已過了數月,宋廷竟還未有太大反應?」
「是有的。」嚴云云道:「前陣子重慶府便查抄了一批從東南運來的偽幣。想必如今還在設法偽造我們新的券引。」
「我擔心的反而不是這些偽幣,而是宋廷封鎖與我們的商道,進行經濟制裁。」
「經濟制裁?」
「蜀地畢竟貧乏、人口稀少,有大量的物資仰賴東南商旅運來。故而,我們比東南更害怕商旅中斷。打個比方,我們這間屋子裡東西少,要是被關上了門,難免會被困死在屋中。眼下江南完全有『封鎖』我們的實力。」
李瑕話到這裡,向李冶問道:「敬齋公如何看?」
「郡王這是考校老夫啊。」李冶坐在那,手搖著蒲扇,慢條斯理道:「我對南面情況還不算了解,近來聽說過一些,認為宋廷是封鎖了不了貿易的。」
「何以見得?」
「宋人確實有錢,但只怕錢不是握在其朝廷手裡吧?」
李瑕笑笑,頜首道:「敬齋公說的有理,對金銀關子如何看?」
「會子也好,關子也罷,宋廷始終是那個問題,錢不在朝廷手裡。國庫沒錢,會子換成了關子,換湯不換藥。」
李瑕道:「最壞的情況便是如此,國庫沒錢,平頭百姓亦沒錢。」
嚴云云道:「故而,宋廷哪怕想封鎖貿易,能從中獲利的商賈也不會答應?」
「只要川陝還能與蒙古貿易。」李冶道:「談商貿,不能只看東南,脫不開西北。」
他支起身來,沉吟道:「蒙人喜歡收藏黃金珠寶。把通往西域的商路稱作『黃金繩索』,通過賣出絲綢、瓷器、鐵器、藥材,從西邊運回大量的黃金、珠寶、象牙、犀角。與西邊的貿易有兩條商道,一稱『欽察道』,一稱『波斯道』。商道上色目人往來不絕,貿易、進貢、傳道,數十年來往哈拉和林運送的金銀珠寶不知幾何……」
說到哈拉和林的財富,李瑕知道那必然是一個讓人難以想像的數字。
從成吉思汗時期起,蒙古人就在征服、搶掠,孜孜不倦地收藏黃金,到如今,絲綢之路上則是遍布了從中歐、東歐、西亞、中亞、東亞、南亞而來的商旅、傳教士。
故而,忽必烈也發行紙幣,卻不會出現江南那種物價沸騰的情況。
這是真正的實力。
相比起來,李瑕遠沒有這種積蓄。
「換言之,只要我們還能與西域有商旅往來,哪怕只是走私,商路就不至於斷絕,一邊是來自東南的工藝品,一邊是來自西北的金銀皮貨,眼下是『中間商賺差價』,有了本錢之後,則發展工藝、擴大地盤,從中間商成為真正的富豪?」
李冶道:「郡王這話雖糙,但大致是這道理。」
李瑕議事時說的往往都是這樣的大方略,與諸人達成統一意見了,方才做下一步的安排。
接下來聊的便是對整個商貿的統籌。
……
李瑕原本是把李冶當作數學家看待的,但近來相處發現,李冶首先是個官,哪怕閒居三十餘年,其人生最開始的目標還是經世濟民。
其次,李冶則是個文人,經史文章詩詞樣樣精通。
不由讓人感慨,天才只要對某件事有興趣就能達到這般成就。
李冶卻沒有這些感慨。
他讀書科舉,本就是想經世濟民。
之所以不仕忽必烈,是因為「世道相違」,懶得去當個翰林學士,寫些阿諛文章增其名望。
但忽必烈請了兩次,若再第三次,李冶也是不敢拒絕的。
他又不傻。
活到這把歲數了,什麼事看不明白?
至於李瑕……說實話,李瑕與忽必烈,李冶都看不上,一個是宋國叛臣,一個是蒙古強虜。
李瑕與忽必烈的不同就是沒有那些一請三請,直接把他強擄了。
還能如何,罵了一通,找個台階下了,做官就做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