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頁
很快,山下有驚呼聲響起,接著有士卒跑上來喊道:「是張都統!」
「蒙軍把張都統殺了!蒼天啊,五馬分屍了!」
慟哭聲轟然而起,瀘州軍中一片哭嚎。因這三年來,瀘州軍一直是張實親手操練,對不少士卒都是恩重如山。
「張都統!」
「……」
易士英、李瑕卻皆鬆了一口氣。
「幸而張實未降。」
這話他們都沒說出口,但心中都是這般想的。
堂堂一軍統帥,能中蒙人那樣低劣的伎倆,誰又能將他救得回來?
萬一降了,必能鼓動不少人叛變。
哪怕今日只是他的屍首……若還能稱得上屍首的話,哪怕只是他被掛出來,瀘州軍也已軍心大亂。
蒙軍的號角聲起,趁著宋軍方寸大亂之際,開始攻山。
依舊是以箭雨壓制,再推著土車去填宋軍挖設的壕溝,再往後是砲車拋出火球點燃山林。
大火點燃樹木,濃烈的煙氣騰空而起……
……
紐璘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山林,眼神帶著期待。
他以往打仗從不靠期待,從來都是自信能勝。
但今日不同,他很難去向蒙哥汗解釋,為何會在一個小小知縣手上受挫,因此期待能順利一些。
可惜,張實之死帶給瀘州軍的震懾,遠遠未達到他的預想。
瀘州軍確實出現了片刻的混亂,但很快就平息下來,隨著戰事的進行,竟隱隱有些哀兵的氣勢。
「不可能的。」紐璘自語道。
他沒去看具體的放箭、拋射、衝鋒。
在都元帥這個層面,他主要在意的還是雙方的軍勢。
「你不可能讓軍中所有將領都不起異心,主將慘死,總會有人亂了心神。就像趙仲武獻了苦竹隘受降。可為何到現在為止沒有一道防線出岔子?你如何做到的?」
紐璘夾了夾馬腹,策馬繞著老君山而走,目光在每一條攻山的道路上梭巡,尋找著宋軍的破綻。
沒有。
他愈發不明白……
……
「好在我們事先整合了瀘州軍。」易士英指揮著防禦,冷不丁向李瑕說了一句。
「是,幸而長寧軍、慶符軍剛剛斬殺了一批臨陣畏縮的將領,目前是將士們最忌憚軍法的時候。」
李瑕回答著,看向了不遠處正在滅火的汪大頭。
就在方才,一顆火球正好砸到了易士英指揮台前方一里處,嚇得周圍的宋軍士卒魂飛魄散。
但易士英、李瑕都是面不改色,繼續指揮。
汪大頭當時還在為張實慟哭不已,抹著眼淚,領著兵士砍掉著火的樹木,以沙土滅火。
有時打仗並非每一刻都是刀槍相向,而是不停地勞作,搬石頭、搬木頭、推車……等到哪一方體力告竭,隨著而來的才是殺戮。
這一戰,瀘州軍多是被安排在後方做這些事,否則眼看著主帥被五馬分屍的軀體掛在那,如何能全心應戰?
這便是易士英的經驗。
也是他的公心,把自己人派到最危險的地方。
李瑕知道,這樣的仗越打,守山的這一萬人將會越發有凝聚力……
……
天邊的雲漸漸染上一層金黃的光暈,紐璘也漸漸感受到了壓力。
這一日的攻山戰他打得很好。
消耗了宋軍的體力,以及大量的木石、沙土,山底的壕溝被填了三道,拒馬被破壞了兩層。
但不夠。
蒙哥沒有催紐璘一句話。可張實那一塊一塊的身體卻說了很多。
「你俘虜來的宋軍都統毫無用處,他戲耍了你的大汗。」
「史樞奮不顧身,渡萬丈深淵拿下了苦竹隘這樣的險峻山城。」
「老君山比苦竹隘險?李瑕比楊立這個楊再興的後人還難對付、比張實這個都統還難對付?」
「你一個蒙古都元帥,比不上史樞這個漢軍萬戶?」
「大汗統率六軍下嘉陵江,你要讓大軍在重慶府等你?」
「……」
紐璘本有很多時間。
如今卻已蹉跎在三江之地。
他在心底求長生天不要讓日頭落下,讓今日的戰果再大一點。
長生天沒有聽到他的祈求。
落日最後的餘暉灑盡,強迫他鳴金收兵……
「傳令下去,集結所有兵馬,明日繼續強攻老君山。」紐璘沉思了良久,終於下達了命令。
車裡不由問道:「都元帥,守沱江的兵馬也撤回來?」
之所以問,因為這是紐璘圍攻老君山之初就在布置的防線。
為了防止雲頂城的宋軍再次下山攻過來,紐璘分出了一部分兵力散在沱江中上游,切斷了雲頂守軍與老君山的聯絡。
「可萬一雲頂守軍來支援……」
「不怕。」紐璘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緩緩道:「我想過了,若孔仙敢派人來,也是我們的機會。」
他在地圖上點了點,語氣有些狠厲。
「雲頂守軍若至,我們調頭先包圍他們。逼老君山的宋軍與我們決戰。」
車裡認同這個戰略。
原先的打法更穩妥,是紐璘一貫的風格。
眼下這個打法也沒什麼不好,冒一點風險,但蒙古騎兵在陸地上一向是無敵的,不懼怕這點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