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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唐軍這樣決然地殺過來是為了擒殺燕王,連他也沒有把握能保全燕王周全。
戰事一直在持續,沙塵揚起又落下,在董文炳的鈸笠帽檐上蓋了厚厚一層。
他駐馬在烈日下指揮著,看著自己的騎兵們來回奔走,有受傷的倒在地上抽搐,也有戰死的任空馬奔過,愈發感覺楊奔這條惡狗這下真的咬住了自己的小腿肉,自己正在拼命揮著大棒想儘快敲碎這隻惡狗的頭。
「咚!咚!咚!」
連戰鼓聲都像是大棒擊在狗頭上的悶響,但這條惡狗還不肯死,更瘋狂、更用力地嘶咬自己的腿。
當然,勝負是沒有懸念的。
二千兵力的唐軍只能是狗,變不成老虎。
忽然,那咚咚不停的戰鼓聲似乎更強烈了。
有將領策馬過來,找到了董文炳,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真的?」
董文炳又驚訝又不信,驅馬向東,一路趕馬上了黃河邊的小山丘。
他雙腿夾著馬腹,雙手放開韁繩,從懷裡掏出那個紫晶玉石製成的望筒擦拭著灰塵。嘴裡也不停吐著沙子。
沒有在萬馬奔騰的軍陣中呆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沙塵有多大,尤其是在這沙漠邊打仗。
望筒抬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久違的九斿白纛,就豎在黃河對岸的山頂上。
忽必烈也有一副這樣的儀仗,在開平,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那麼,來的顯然是那位駐蹕在六盤山的「昔里吉汗」了。
望筒稍稍一抬,只見那九斿白纛左前方還豎著一面更大的龍旗。
這龍旗更高、更大,尖上長長的垂旒隨風飄揚,氣勢弘闊。將後面的九斿白纛襯得失色不少。
「大帥,對岸的唐軍開始渡河了。」有士卒上前稟報導。
董文炳點點頭,喃喃道:「李瑕親自來了……他就不怕將小戰引成了國戰?」
此時尚不知李瑕有多少兵力,但其御駕親征,還是讓董文炳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連李瑕都來了,燕王險矣……」
董文炳眼中憂慮愈盛。
他不得不退,並向塔察爾請求更多的援軍。
至於今日這一戰,結果與他預想中正相反,成了楊奔追擊並重創他。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戰略線
尖銳的鳴金聲遠遠傳來。
黃沙漫天,如一場可怖的沙塵暴一般向西而去。
李瑕站在黃河東岸的山坡上望著,很奇怪的,腦子裡想的是該在這一帶種樹了。
他知道過了黃河便是騰格里沙漠,這一帶也叫「阿拉善」,在突厥語中是「賀蘭」的意譯。
這雖然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念頭,但他能夠自始至終堅定稱王稱帝的決心,恰恰是來源於此。
他確定自己當皇帝能做的比當世其它人都要好。忽必烈也好、趙禥也罷,雄主也好、昏君也罷,都與他不具備可比性。
包括那個被北方漢人寄予厚望的真金。
就算真金繼位,能夠將大元轉換成一個完全的漢家王朝,治理成太平盛世,又如何?
李瑕依舊認為只有自己才能為後世子孫建立更多功業。
因此,哪怕真金再賢明,若是落到他手裡,他殺了也絕不可惜。
但這一趟,李瑕並非是為此而來的。
他早便想來興慶府了,只不過從西域回來便被宋廷之事耽誤了。
……
李瑕帶來的兵力並不多,全部加起來也只有三千騎,在天黑之前便渡過了黃河。
黃河西面的戰場上滿地都是馬糞,混著血的腥味,吸入鼻中讓人感覺像是回到了西域的草原上。
大帳紮好之後,連朵思蠻也捂著口鼻,用漢語瓮聲瓮氣道:「太久沒聞了,原來馬糞這麼臭,我以前是不是也很臭?」
她踩著小蠻靴在地毯外走了一圈,又道:「我們晚上鋪毛氈在地上睡的話濕氣很重的,得要再鋪一層。」
李瑕聞言笑了笑,心想過慣了長安城中方便舒適的生活,朵思蠻適應得還是很快的。
這方面倒是難為忽必烈了,能夠在享受漢制好處的同時,還能時刻保持警惕、嚴防著蒙古人像金人一樣迅速漢化,也是不容易。
「你為我打理好帳篷里的事吧,我去見一見部下。」
反而是李瑕在對朵思蠻說話時,語氣有些像草原上的夫妻。
安頓了這些,他走上戰台,等了一會,追擊董文炳歸來的楊奔匆匆歸來,遠遠便開始脫了頭盔準備跪拜。
「末將楊奔,拜見吾皇,萬歲!」
「免禮吧。」李瑕沒有顯得太熱情,但卻仔細端詳了楊奔一會,才點點頭,道:「壯實了不少,蓄了須顯得穩重,眼神沉靜了。很好,慶符出來的將領中,你是天賦最高的一個,如今可以擔大事了。」
楊奔聽了便用力點了點頭,顯然是極為欣喜於這一份讚許。
他自己也覺得陛下說得對,因此分外激動。
不過開口,還是謙遜了幾句。
「末將不敢,末將至今打仗還要陛下御駕支援,末將慚愧。」
「慚愧什麼?你以兩千人對陣董文炳萬餘人,置之險地而助朕挫董文炳之軍心,當得一個勇字。」
楊奔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後還是想說什麼就說了。
「陛下,換作是以前,末將只怕要以為若能獨自以兩千人擊潰董文炳之中軍,才是當世名將。但現在,末將覺得,勝了才是王道……末將其實沒有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