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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那一口箱子裡真的全是珍寶。
幾個重臣看了許久僅看了四五件,猶還在交口稱讚。
「不枉此生。」李冶完全忘了方才的抱怨,感慨萬千,「不枉此生。」
反而是李瑕有些不耐了,看了看天色,咳了兩下。
「陛下。」
韓緒承首先反應過來,問道:「敢問陛下,何處得來的這些珍品?」
「高長壽繳獲的。」李瑕道:「賈似道的藏品。」
「好個賈似道!」
李冶手一抬,指著那口箱子,想狠狠罵一罵賈似道,須臾又感到好生佩服。
再一想,人活一世,活到賈似道這種地步,據天下奇珍異寶為己有,被罵兩句又如何?自己罵他,反倒顯得嫉妒了。
「把人帶來。」
「喏。」
不多時,翁應龍、黃公紹便帶著一人進殿。
這人衣著還算乾淨,臉上卻有憂傷之色,正是廖瑩中。
廖瑩中抬頭看著李瑕,呆愣了一會之後回過神來,不失風度。
「鄂州一別,多年未見了。」
李瑕點點頭,道:「說說這些書畫吧。」
「無甚好說的,平章公酷愛寶玩,在府中修建了多寶閣,在臨安時,每日都會去賞玩。此次出征,只帶了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李冶、楊果、韓承緒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多寶閣……還在臨安嗎?」
這是一句廢話,廖瑩中並不回答這樣的廢話。
他雖戰敗被俘,站在這裡依舊有一股衿貴氣質。
李瑕的幾個重臣與他相比,便顯得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了。
「朕聽說賈似道為收集這些珍寶不擇手段。」李瑕道:「如理宗曾賜余玠一條玉帶,余玠死後作為殉葬,賈似道為此不惜刨了余玠的墓?」
這是極不光彩之事,廖瑩中頭一低,再次不語。
他稍瞥了翁應龍、黃公紹一眼,見兩人神情訝異,也是初次聽聞此事。
那就不知是誰告訴李瑕的。
而殿中旁人原本並不了解賈似道,此時才算是有所了解。
比如先前不明白賈似道為何不願歸順。
今日才知僅一座多寶閣便如此讓人讚嘆,那其臨安之府邸又該奢豪到何地步?且其人雖不是宋主,權柄卻還高於宋主。
過著這般神仙日子,誰願捨棄?
「賈似道有才,也有趣,但平生缺德事幹得不少,便是不得好死也是他的報應……他死了嗎?」
李瑕隨口說著話分散廖瑩中的注意,忽然問了一句。
殿中幾個重臣也都知李瑕用意,同時都在觀察廖瑩中的神色。
「我不知道。」
廖瑩中先是滯愣了一下,其後悲語道:「我讓人穿了平章公的官服吸引注意,平章公則帶了四個護衛乘小船走……說船毀人亡的是你們,問平章公是否活著的又是你們。我當時一直在樓船上,如何知曉?」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行家
韓承緒已感受到廖瑩中的難纏,問道:「你們都是聰明人,就沒有準備第三條逃路?」
「我們若真聰明,豈能經此大敗?」
廖瑩中下意識便反唇相譏了一句。
其後,他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搖了搖頭。
「若說第三條逃路,平章公本可以投降……想必陛下看在瑞國公主的面子上,不會殺他。可惜,他沒來得及投降。」
「你是說,他已經死了?」
「我也是猜的,平章公若還活著,無非是投降或回到臨安。」
廖瑩中油鹽不進,不肯在言語上漏出破綻。
李瑕看了他一會,忽道:「你既然真不知便罷了,今日便不談賈似道,談談你。」
「請陛下賜我一死。」
廖瑩中不等李瑕說出後面那些招攬的話。
因他是真心求死,恐李瑕不讓,故而不想得罪李瑕。
「魯港一敗,臣已存死意,唯不知平章公去向,死也難安。如今幾乎可確認平章公死訊,我唯願隨他赴黃泉。」
翁應龍連忙勸道:「藥洲,你何必如此?聖明天子即在眼前,豈不比賈似道……」
「天子是聖明,卻給不了平章公給我的一切。我原本是怎樣的吃穿用度?投降後又是怎樣?平章公待我是何等親密?再降新主又怎可能與我亦師亦友信任無間?」
廖瑩中說著,緩緩在李瑕面前跪下。
「天子再聖明,卻改變不了我與平章公三十餘年的恩義……唯請陛下賜我一死。」
這段時日以來,數不清宋廷有多少官員投降過來。殿上眾臣沒想到,反而是賈似道的幕僚對其主最有忠義之心。
韓承緒等人見廖瑩中如此,俱未再多說什麼。
世間不缺人才,缺的是忠義士,尤其當今世風日下。眾臣都有意成全廖瑩中,讓他當一個忠誠的典範。
李瑕卻問道:「你死了,這些字畫珍寶怎麼辦?」
「陛下既已繳獲,封賞或收藏豈是罪人能過問的?只求能好好保全,萬莫損毀。」
「朕不打算封賞出去。」
此言一出,殿中幾個重臣多少都有些失望。
「朕也不想將它們收藏在私庫。」
李瑕起身,走近了兩步,又道:「朕以為,該保護他們、翻刻它們,使中華文明之美流傳更廣,但不知如何做……這方面你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