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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道說著,扶起田奎,又道:「想想你所做的一切,你把父母妻兒置在最危險的處境裡,每天膽戰心驚,最後得到的是什麼?背叛,還是最徹底的背叛,連我都替你感到心寒……」
田奎放聲大哭。
張弘道輕輕拍著他的肩,耐心等他哭完,等到他眼中悲慟之色漸去、泛起深深的恨意。
「去吧,向潁州的蒙古鎮守官檢舉邸琮,從此往後,踏踏實實地替我辦事。」
「謝五郎,小人明白了,若非五郎,小人已被宋廷……剝皮拆骨。」
……
天地浩大。
潁州城內,田奎抹乾了臉上的淚痕,對著張弘道重重磕了個頭。
龍湖之上,箭矢如暴雨般襲落。
聶仲由紅腫的雙眼裡熱淚長流,身上的窟窿里血如泉涌。
他想要站起來,劉純卻死死摁著他,只是摁著他,沒有再叨叨一句話,眼神卻越來越呆滯。
終於,聶仲由站起身,而劉純也倒了下去。
屍體掉入湖中,「噗通」一聲響。
「放箭!」岸邊又是一聲大吼……
第六十六章 接手
小船終於離開了箭雨的範圍,許久沒有人說話,只聽得到韓巧兒細細的哭聲。
聶仲由像是失了魂,傻坐在那看著湖面。
高長壽看著白蒼山與洱子的屍體,眼中滿是悲色。
李瑕拍了拍他的肩,嘆道:「把他們放湖裡去吧。」
聽這一句話,劉金鎖忍不住慟哭起來。
這相貌兇惡的魁梧大漢哭起來哇哇大叫,跟孩子一樣。
看李瑕俯身去動洱子的屍體,高長壽伸了伸手,高明月拉了拉他,輕聲道:「二哥,先治傷吧……」
李瑕於是把洱子放進龍湖,又轉向白蒼山。
「我來!」
劉金鎖已搶上前,抱著屍體緩緩放進龍湖,哭得愈發厲害……
見眾人都在治傷,韓承緒示意了韓巧兒一下,操起船槳默默划船,直到離岸邊更遠,方才看了看聶仲由,又轉向李瑕,問道:「該往哪劃?」
這句話問得很小聲,韓承緒開口時還縮著脖子,顯得愈發卑微。
他僅存的那點名門風範也不見了,像是覺得自己一個老朽之人拖累了他們,因此毫無底氣。
李瑕正在沉思著什麼,聞言轉頭四下一看。
「這湖上有些小島,去歇養一下嗎?」林子問道。
「不。」李瑕道:「拖得越久,他們包圍得越密。很快就會有船隻和水性好的敵人追上來,我們得立刻突圍。」
「立刻突圍?」林子道,「可大家都受傷了,我們連馬匹都丟了。」
他只覺得若要立刻突圍,還不如不上船、一開始就騎馬突圍。
李瑕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敵人也想不到我們會突圍。這次是我們襲擊他們。我們占據主動,才可以選擇他們最薄弱的地方。」
「好。」高長壽徑直問道:「走哪裡?」
李瑕伸手沾了沾血,在船板上畫了畫。
那是一個「田」字。
「龍湖就像這個田字,分為四片水域,我們如今在東湖。」他指了指「田」字的右上角。
「他們要包圍我們,不必包圍整個龍湖,人手也沒麼這多,他們只要包圍東湖就夠了。而東湖的北面、東面,這兩個方向的兵力最多。」
「對。」
李瑕又在「田」字中間一指,道:「哪裡兵力少呢?這裡,東湖和柳湖之間的堤道;這裡,東湖與南台湖之間的堤道。」
「堤道狹窄,他們必然不會布置太多人手,我們衝過去?」高長壽道,「去哪邊?西還是南?」
「西,柳湖。他們是從北面追擊過來的,潛意識裡會以為我們想向南逃,於是像這樣……把人手由北邊、繞著湖的東面一路追下來,再包圍南面的堤道。而西面是最薄弱之處。」
「好,我們跳到柳湖,再向西逃,想辦法甩開他們。」
劉金鎖探過頭,問道:「那船怎麼辦?在柳湖沒有船……」
「搬過去。」
「哦。」
眾人又沉默下來。
他們都帶著傷,也都很疲憊,開始思考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但就算從柳湖登岸,也沒了馬匹……」
「至少跳出了包圍……」
「……」
李瑕閉上眼,回憶起了他的老教練。
他開口,緩緩說了起來。
「數不清的敵人正在對我們圍追堵截,我知道大家都受傷了,也知道這個計劃非常冒險。我們確實可以找個小島歇一歇,一兩天內可能都是安全的。但暫時的安全,只會讓我們陷入更危險的處境。我的宗旨就是……逆境之中沒有退縮,只有抬頭迎上、全力以赴。」
他語氣很平靜,仿佛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幾個老弱病殘在重圍中殺出去,很簡單。
聶仲由聽了,手突然抖了一下,轉頭看向李瑕,眼神複雜。
「哥哥,殺出去吧,大不了就是死。」劉金鎖道。
「好。」
幾人又商議了具體的細節,小船在湖面上打了個轉,往西邊划去。
……
「哥哥,你還有哪裡傷了?」林子裹好聶仲由背上的窟窿,又問了一句。
聶仲由低頭一看,只見腹上插著一根斷掉的矛尖,血還在汩汩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