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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楊文安繼統帥之後的首戰告捷,他的臉色卻有些陰鬱。
因為楊大楫跟著張珏逃了。
楊文安張弓對著黑暗中瞄了很久,沒有目標,遂隨手一射。
遠處傳來了一聲馬嘶,之後宋軍退得更快了……
……
「未曾想,竟是楊大楫勾結李瑕害死了楊元帥。」
「眼下已明了了,李瑕有兩手準備,他先收買了三叔,利用三叔誆騙二叔去與他相見。」
「之後,楊元帥未能被他說服,他遂射殺楊元帥。」
「不錯,我原本還奇怪,他為何殺二叔?原來是勸降不成,打算扶三叔來接管兵馬。」
許衡聞言,長嘆一聲。
嘆的不是楊大楫。
在以前,世侯家中很少有這種權力之爭,因為大蒙古國在不斷外擴,只需有本事,根本不需在家中爭權。
如今有了三個大變化。
一是李璮之亂後,忽必烈開始削世侯之權,這做法可謂是親手挑起了世侯家族內鬥。
二是蒙古汗位之爭未歇,黃金家族兄弟爭鬥,諸王紛紛站隊,上行下效,內鬥愈烈。
三是李瑕侵占關隴、河西,導致外擴之勢被遏止;這次倉促討伐李瑕,卻又臨時撤退,人心紛亂,更加引發了內鬥。
如果外敵不強,這種世侯家族中的內鬥是好事。
但李瑕顯然正在緊盯著這件事做文章,決心要藉機攪動波瀾了。
許衡意識到,回京以後必須勸忽必烈再次改變削弱世侯之權的策略了。
回過神來,他接著楊文安的話,隨口評價了李瑕一句。
「精於暗殺,擅於教唆,一個刺客、間諜出身的豪強,終究是上不得台面。」
「是。」
在楊文安眼裡,李瑕與忽必烈的區別其實不在這裡。
區別在於,忽必烈有三代人的積累,成吉思汗、拖雷、蒙哥積累下的底蘊,只能用可怕來形容。
李瑕沒有。
再加上忽必烈更大方。
就這樣,別的什麼都是虛的。
他不介意李瑕刺客出身,但也不理會什麼名節、什麼情懷。
向許衡告退了,楊文安又向靈堂走去。
楊文仲正跪在那兒。
「大哥。」
「你隨我來,有話要說。」
「又是這樣。」
「走吧,莫當著叔父的面談。」
……
兄弟二人走上瞭望台,不懼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楊文仲背對著楊文安,道:「我可能會殺了你。」
「大哥若殺我,叔父的心血也就毀了。」
「你還知道叔父的心血?」
「投降那一夜,在大獲城,叔父與我們說的,不是嗎?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就必須走下去,保家族長榮。」
楊文安說著,扶著欄杆看向夜空,他並沒有防備他的兄長,嘆息一聲,又道:「李璮之亂平定後,有人與兄長說過吧,陛下有意提拔些年輕將領,他不放心叔父啊,尤其是離李瑕這麼近。」
楊文仲不答。
「大哥能猜到是我,又是這個反應,說明身邊也有陛下的人,那該能理解我。」
「怎樣都好,你不該殺叔父。」
「父親戰死那年,大哥是七歲吧?」
「嗯。」
「我不認得父親,只記得叔父說他忠烈。這份忠烈說了一輩子,到了投降那日,又換成了保全……」
「這不是你對撫養你的至親動手的理由!」
「是叔父與我說的,他說順勢而為,於是我們背棄了叔父說了一輩子的忠烈去順勢而為,結果呢?蒙哥卻死了。逃出川蜀的一路上,只好又說我們楊家不再當宋廷的狗了,看看那些蒙古世侯是過得多好,我們為宋廷賣命太不值了。大哥記得吧?叔父很羨慕世侯,希望楊家也能像那樣。當世侯,當世侯,到頭來他反悔了,所有人白幹了?昨日說好要當土皇帝,今日又說要回去當狗,誰能答應?!」
「所有人?」
「不然呢?我本不想動三叔,可他剛起疑馬上有人報給我了。否則大哥以為我一個人做得成嗎?一個人做得到天衣無縫嗎?你以為只有你能看出來?」
「你……」
「我被選中了,從陛下到魯齋先生,再到軍中將士們,他們都選了我。」楊文安嘆息道:「我沒退路了啊。」
楊文仲默然,無奈地背過身去,看著這連綿的城壘中點點火光,許久不答。
該為叔父報仇嗎?
他想著想著,分了神。
投降不可怕,可怕的是心裡堅守的底線一退再退,像退成了大潰敗一般,信念崩塌了。
許久之後,楊文安見兄長不說話,知兄長這是想通了,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兄長既然明白,就好好幫我吧,何必自尋煩惱?」
「我難過的是我們兄弟倆這般對待叔父。」
「這次真是叔父錯了,他說了一輩子的忠烈既已毀了,只以利益動人,那便休再去盼名節。否則顧此失彼,終究自誤。」
「破鏡難重圓?」
「開弓沒有回頭箭。」
過了一會,楊文仲又問道:「三叔逃了,怎麼辦?」
「確實沒想到,但無妨,坐實了是他勾結李瑕……」
第八百二十八章 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