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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靜感受著李瑕的呼吸,心想他也許就是故意輕薄自己,要是他真的輕薄了該怎麼辦?要不要自盡?現在這樣是不是已經被他輕薄了?算不算呢……
想著想著入了神。
許久許久。
外面突然響起「嗒」的一聲。
是巴音又無聲無息地轉回來了,踩踏了某個荒墳。原來他是故意喊著遠去,想騙他們出來。
張文靜又是一個激靈,嚇得魂都掉了。
她無意識地把身體貼向李瑕,只覺得縮在他懷裡才能感到安心些。
……
也不知過了多久。
有馬蹄聲踏碎了這個靜謐而可怕的夜。
「他在那!別讓他跑了!」
「放弩!不留活口!」
「……」
喧囂聲大作。
張文靜驚喜起來,她知道這是張家終於找來了,忍不住就要高興地喊出來。
「我在……」
下一刻,李瑕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張文靜努力掙扎,身子卻被李瑕死死壓住。
外面的動靜還在不停響起。
「又找到了兩具屍體!」
「那就剩這一個了,追!殺了他!」
「追……」
馬蹄聲如暴雨,來的疾、去的也疾,傾刻之間就越來越遠。
李瑕終於鬆開了手,一腳踢開墳洞外的石碑,拖著張文靜出來。
夜風吹來,張文靜只覺身上一涼,放眼看去,荒野無人。
她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嗚嗚……我想回家……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回家……」
接著,李瑕的聲音傳入她耳朵里。
「我會讓你回家。」
張文靜一聽,愣了一下。
李瑕道:「你家人會再找過來的,兩具蒙古人的屍體被帶著了,只要有人看到傷口,很快就會意識到我們在這裡。」
張文靜抬起頭看去,只見月華灑落在李瑕的側影上,他顯得那樣沉靜。
李瑕說著,已觀察了周圍的環境,捉住張文靜的手,拉著她就走。
她沒再掙扎,喃喃道:「你別殺我好不好?我會求我父兄饒你一命的……」
「都說了不會殺你。」李瑕道:「我在亳州、鹿邑的事情都辦完了,沒必要再捉著你。」
「我……你會放我回家?」
「嗯,前面應該有條河,你送我到河邊吧。」
其實,如張文靜所說,在樹林裡的時候李瑕確實是在故意騙她繞圈圈。
他事先打聽過,鹿邑縣城西南二十餘里有片槐樹林,樹林西南面有三條大河,這是他的逃跑計劃。
所以,哪怕一路奔逃,他也從來沒有過迷失方向……
張文靜臉上淚痕未乾,就這麼被李瑕拉著走。
好一會兒,她輕聲道了一句。
「你背上在流血。」
「沒事,血快凝了。」
「你會死的。」
「我不會輕易死。」
「你一個宋人,在北邊活不下去的,你……何必為趙宋如此賣命呢?」
「我說了,我不是為任何人賣命。」
李瑕腳步很快,張文靜有些跟不上,一隻手被他拉著,小跑起來,另一隻小手揮舞在空中,很快又開始有些喘息。
她咬了咬牙,把白天想說而沒說的話吐了出來。
「你投靠我父兄好不好?我替你求情,他們不會追究你的,還能重用你……」
「不需要。」
「我們真的不是漢奸,我們……」
「那是你的立場,我理解。但我也有我的立場。」
張文靜還想說些什麼,卻喘息著開不了口。
她好不容易才跟上李瑕的步伐,臉上泛著紅暈,也不知是因為跑動,還是從墳洞裡出來後就沒褪下。
兩人牽手跑過萋萋荒草,前面果然有一條大河,在月光下泛著波光粼粼……
張文靜見此景色,驀地又眼眶一紅。
「馬跑了,東西丟了,你傷也沒好,真的會死的。」她顫聲道:「你真的會死的……」
李瑕轉頭四下看著,漫不經心道:「情況已經很好了,計劃完成了,我也從你手中脫困了。」
「別這樣好不好?你為何要一定拿命去拼?」
「因為我不會像你們……你們所有人活得都像狗。我不一樣,我是冠軍。」
張文靜一愣,又因他罵她是狗而有些小小的惱怒起來。
「你才是小狗……你剛才,真的睡著了嗎?」
「嗯,所以我很精神。」
李瑕說著,鬆開她的手,道:「好了,你就站在這裡,你家人很快就會找到你。」
張文靜只覺手腕一松,反而下意識握住李瑕的衣襟。
「幹嘛?」李瑕道。
「我……你被我俘虜了。」
「神經病。」
張文靜不鬆手。
李瑕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一閃,把她的手拿開。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你不必再說那些話來招攬我了。」
張文靜氣惱起來,哭道:「對,我就是怕你殺我,我才招攬你……」
李瑕默然了一會,道:「我現在去下游,你可以猜我會往哪個方向走。」
張文靜只是哭,眼神有些委屈。
李瑕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