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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節不保!
晚節不保……
……
李瑕已經離開了。
獨留呂文德還坐在大殿上,忍受著身上的痛楚,想像著死後的罵名。
「因呂文德之敗,而使大宋稱臣於逆賊。」
「呂文德失智,天下人竊笑之。」
「鄂州、襄陽之禍,實呂文德啟之。」
「……」
「我一生都在抗虜!」
呂文德忽然衝著殿上的泥塑佛像大吼了一句。
他抬手一指,指著殿外那些寫著他官銜的旗幟,每一面都象徵著他對大宋社稷的功勞。
「束髮從戎,奮戰三十餘年!我就犯了一次糊塗,就這麼一次而已!世上的人都像狗一樣咬我,他們要什麼?要我怎麼樣?」
呂文德愈說愈怒,也不知是在怒李瑕,還是想到了死後要面對的指責。
這不僅是這一次的指責,而是一輩子。
「要我奮戰殺敵、要我彬彬有禮、要我清廉正直、要我禮賢下士……還要我不犯錯!凡我犯一個錯就『殺身沉族未足以謝天子』,那我這輩子殺的敵都算什麼?!呸,老子就是個燒炭夫,老子憑什麼要做到這些……老子就是貪,老子就是妒,老子就是不識字,就是糊塗……就是糊塗……」
「少保?!」
呂文德罵到力盡,倚在椅子上,痛叫一聲,卻是又恨恨罵道:「世人不容老子犯糊塗,老子偏要,老子就是故意的!」
他這一生,故意貪、故意妒、故意不識字,也是故意糊塗。
「老子就是失智,又怎樣……」
……
次日。
李瑕看過房言楷擬好的條款,點頭不已。
「很好,就這樣送到襄陽……再擬一份直接送臨安。」
「臣遵旨。」房言楷道:「昨日呂文德也是想就此事與陛下商議吧?」
「嗯,他會答應的。」
「是。」房言楷道:「聽霍小蓮說,因為打了敗仗他還氣哭了。」
「可以理解……」
條款就這樣被送往襄陽,半日之後,信馬歸來,報了一個消息,李瑕聽了卻是愣了一下。
「是嗎?」
「夜裡就沒了。」
李瑕微微嘆息,道:「房卿,上午我猜錯了。」
「陛下是說……呂文德死了?」
李瑕起身出了帳,向襄陽城望去,心中微有些感慨。
他忽然發現,賈似道、呂文德被後世罵不是沒有原由的。
首先一個原由就是他們輸不起。
往往只要輸一次,趙宋就向滅亡近一步,太容易就成為亡國之臣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移駕
臨安。
李逆攻下長江重鎮鄂州的消息已經傳回來,如石破天驚一般引得朝野震動。
冬月初,官家趙禥正捧著一杯暖酒飲下,砸巴著嘴,問了一句。
「美人兒們,今日我們玩些什麼?」
這是後宮的芙蓉閣,正是春意融融,馬上便有美姬們上前摟著趙禥的胳膊,撒嬌打趣,提出各類賭博嬉戲的花樣。
「奴家陪官家打馬,好不好?」
「不依不依,官家答應陪人家玩葉子戲的。」
「……」
愈是會撒嬌的,愈是受趙禥寵愛些。
他捏著其中叫得最歡的那名美姬的臉,嘻嘻大笑。
「好好好,去把葉子戲拿來……」
眾人正要開開心心地擺開來玩,只見昭儀王清惠匆匆趕進殿來。
「官家!」
「嗯?」
趙禥從一對乳間抬起頭來。他喝到微醺,一張臉蛋紅撲撲的。
轉頭看去,只見王清惠身上穿著一件襖子。
此時殿上燒著爐火,暖意融融,別的宮人都只穿著輕紗,顯出各樣優美的身段,唯有這一身襖子格格不入。
「快脫了。」趙禥不等王清惠開口,笑道:「快脫了,這裡暖和,不要穿這麼多。」
「官家!」
王清惠心想,這大宋的社稷就像這座宮城一樣,別處已是一片寒冷,唯有此間還燒著奢侈的炭。
她側個身,幾名宦官這才敢從殿外進來,帶上了一陣惹人厭惡的寒氣。
像是大宋社稷最後的安樂之地也漏了風。
「朝臣們有要事請見官家……」
「又?!」趙禥高呼道,「他們怎麼那麼多要事!讓師相決定不就好了嗎?」
「朝臣們不服平章公的意思,想要官家親自定奪。」
趙禥很是訝異,驚道:「他們又反對師相了?」
他記得,年初與大元議和時就是這樣,太后皇后與朝臣們勾結呂文德排擠他的師相。
一年都還沒過去,竟然又是這樣。
宦官們正面面相覷,趙禥已打發他們,道:「告訴眾臣,朕龍體欠安,國事由師相處置。」
「官家。」王清惠小步上前,附在趙禥耳邊小聲道:「這次與年初時不一樣的。」
「你不要總跟朕講,告訴朕怎麼做就行。」趙禥已經不耐煩了。
王清惠替他打點政務,雖說是很小量很小量的政務,但難免說得有些多了,趙禥已越來越嫌她囉嗦。
「給朕分析那些多,沒看朕還要玩葉子戲嗎?就說要怎麼做。」
「這……」
王清惠為難起來,猶豫了片刻依舊沒有直說該怎麼做,而是小聲道:「上次是群臣的意見與平章公相左,都想要作主,因為群臣反對平章公。這次不一樣,這次是都不想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