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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問洪公,今我欲領兵復克淮西,為何不給我船隻,反將北岸船隻悉數調走?」
洪起畏一抱拳,道:「這是朝廷的旨意。」
李庭芝大急,快步上前道:「今陸鳳台等眾挾夏富初叛,而北兵主力尚未渡過淮河,淮西三府六州唯有少量叛軍守衛。我須趁北兵未至而迅速平叛,才可消彌大禍,你不肯相助便罷,為何攔著我?!」
洪起畏退後兩步,猶在打官腔。
「這是朝廷的旨意……」
李庭芝不由劍眉倒豎,臉泛怒意。
他身後大將苗再成更是大喝道:「娘的,這狗官一再推託,大帥砍了他算了!」
「你們敢?!」
洪起畏嚇了一跳,連忙又往後退,語氣馬上軟了不少。
「這真是朝廷的旨意,李節帥你又不是沒收到。若把船隻留在北岸,萬一淮東也被攻下了,教唐軍奪了船隻怎生是好?」
李庭芝道:「這麼說,朝廷棄淮守江了?」
「那還沒定。」洪起畏道:「諸公如今正在與唐主議和,故而不希望李節帥揮兵西進,萬一破壞了此事。」
「議和?」苗再成驚得眼睛都要掉出來,拔了刀大喝道:「淮西都丟了,還能議和?!」
他已完全不知道朝堂諸公是怎麼想的了,連他一個武夫都清楚唐軍虎視眈眈,朝廷上還指望老虎不咬人。
好在洪起畏馬上給了解釋。
「正是形勢岌岌可危,才須議和。否則夏富既降,如何保證夏貴不倒戈?只憑李節帥,救得了大宋社稷嗎?」
苗再成聽了,整個都聽糊塗了,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等著?」
洪起畏試探地問了一句,其後道:「若是議和成功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無非是拖住唐軍於淮東。」
李庭芝皺了皺眉,看向洪起畏,疑惑道:「既如此,你為何還敢到北岸來?」
洪起畏登時心虛,飛快地往後堂瞥了一眼。
苗再成馬上便提刀追了過去,只聽得尖叫陣陣,諸多美姬們嚇得縮在角落,再一看,後堂擺著許多箱子、包裹,打開來裡面裝的俱是金銀細軟。
「大帥,這狗官想收拾了東西逃。」
「不對,若僅是如此,他何必親自來?」前堂上李庭芝說著,又道:「洪公,說吧。」
「我……」
苗再成忽轉頭向院中看去,只見有人影迅速翻牆而走。
他不由大怒。
「娘的!這狗官怕是來與叛軍聯絡的……追!」
可惜,當幾個士卒衝出雨幕,四下一看,並不見任何人影。
苗再成暴怒如雷,提著刀回到堂上,只見洪起畏還在那兒,不由喊道:「大帥,他必是打算降了,殺了他吧。」
「你們敢?!」洪起畏驚呼道,「我堂堂朝廷命官,你等毫無證據,豈敢擅動私刑?!」
苗再成道:「這種時候你還敢來江北,一定是偷偷來見叛軍。」
「你敢冤枉本官?!你你你……血口噴人。」
李庭芝默默看了一會兒,最後一把攬過苗再成的脖子,道:「走吧。」
「大帥?」苗再成驚訝道:「這就放了他?」
「你想怎麼樣?殺了朝廷命官,造反嗎?」
李庭芝隨口反問了一句,又向洪起畏道:「今日所見,我會據實以報朝廷。」
「清者自清。」
……
是夜,有士卒趕到淮東帥府,稟道:「大帥,洪起畏連夜攜著細軟渡江,回了鎮江府。」
苗再成便問道:「大帥,這是何意?」
「你疑他投敵,我便派人暗中跟著他,沒發現他投敵。」
「可他萬一攜鎮江府歸降呢?」
「南岸之事你能管的了嗎?」李庭芝閉上眼,嘆道:「吾盡吾力,無愧於心便是。」
苗再成再一想也是無奈,若真殺了洪起畏,也沒必要抵擋唐軍了,還不如降了一起當反賊。
「大帥,那還去收復淮西嗎?」
「去。」李庭芝道:「沒有船隻我們便走陸路。」
「可建康府在南岸,沒有船隻,我們連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李庭芝道:「現在出擊只是沒有歇腳之地。但若等到北兵增援,淮東只怕連可供防禦的地方都沒有。」
他目光中透出堅決之色,又道:「我已傳書沿江制置使趙溍,請他派兵往北岸接應,齊攻廬州。」
苗再成道:「他能答應嗎?」
「吾盡吾力……」
趙溍是大宋名將趙葵之子,哪怕當年收復三京之事功敗垂成,趙葵還是大宋那時最拿得出手的將領之一,時人譽為「朝廷倚之,如長城之勢」。
趙家四代將門,對大宋忠心耿耿。故而說,如今若還有誰人可以倚仗,趙溍算一個。
而且,李庭芝曾與趙溍的堂弟趙淮一起抗蒙,信得過趙淮的人品才幹。
五日之後,趙淮的回信送到了揚州,說趙溍已同意出兵江北、搶回淮西,約定正月二十八前共擊廬州。
李庭芝已準備就緒,當即便提兵出發。
宋軍在春寒料峭之際離開楊州。
離開前,李庭芝登上城頭,再次望了一眼長江。
南岸的京口碼頭隱在春雨之中,他卻想起了辛棄疾的詞。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