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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士昌在王堅麾下時不過是個隊將,這兩年,是我升他為合州副都統,忘恩負義。」馬千罵了一句,方才道:「李瑕就在合州,還能再串聯誰?」
「那就好,一定要小心啊。只要能守到三月中旬,四川軍心自會與李瑕離心離德。」
「還有二三十日,眼下怎麼應對?」
於德生道:「馬將軍可有良策?」
「守城我擅長。但李瑕沒有發兵來攻,這是官場之事,請先生來破解。」
於德生皺眉沉思。
他發現,地方官與朝官完全不同,地方官當然也有黨爭,但相比朝廷那種數千官員擠在一座城裡爭權還是差得遠了。
眼下,哪是甚官場之事?
「敢問,合州有幾多兵力?」
「釣魚城本有三千餘兵力,萬餘鄉勇。漢中收復後,鄉勇放回田畝,士卒被張珏帶走了一大批,只剩千餘人。這次我調兵四千增援。」
馬千想了想,又認為眼前情景說實話比較好。
「這四千兵力是兵籍所載,扣掉慣例,是兩千人。」
於德生懂,這「慣例」就是空餉了。
川蜀這邊還好,京湖那邊吃空餉的情況就極為嚴重。
孟珙鎮守京湖時定額三十萬兵力,賈似道在京湖時還剩二十萬,呂文德上任後,京湖兵力被他裁至七萬,京湖養兵之賦大部分已被他攫為己有。
相比起來,馬千就好太多了,且這空餉未必全是他吃的。
說兩千,大概也只一千七八,再加合州原有駐兵,該不足三千人。
李瑕不可能現在就全數掌握,大部分人都只是在靜觀其變而已。
於德生遂道:「最簡單的辦法,請馬將軍統率重慶府大軍,親自圍剿。」
馬千搖了搖頭,緩緩道:「調虎離山之計,輕離駐地,此守城之大忌。」
「李瑕既敢來合州。除掉他即可平叛,一切禍端就盡消了。」
馬千還是搖頭。
道理他都知道。
就好像前年許多人都知道蒙哥一死,蒙軍必撤,但敢殺到漢中的還是只有李瑕、張珏;
如方才所言,李瑕明知道暫時還占著蜀帥的名義,去合州沒多大危險。
但,李瑕敢去,他馬千不敢去。
守城,最要緊的就是心境,此事或許就是李瑕在誘敵出頭,不敢不慎。
「這樣吧,我派我二弟領三千兵力北出,先駐軍三槽山,防逆賊觀察合州形勢,伺機而動,進可攻,退可守。」
於德生聽馬千這般說,也覺得有道理。
「也好,那我這便傳書回臨安,為馬將軍報功。」
「須儘快請朝廷下詔宣布李瑕為叛逆,我才好從容應戰。」
兩人根本沒有談馬千是否要自縛去向李瑕請罪,必不可能去的。又商議了一番,認為應該派人到營中宣揚,李瑕其實已謀反,只是朝廷消息還未送達。
總之,雖猝不及防丟了合州,守也不難守,但還是只要在朝廷宣詔、呂文德援兵抵達之前守住重慶府既可……
安排完這些已是深夜。
於德生離開大堂,眼看這川蜀的夜晚一片漆黑,愈發懷念臨安城那徹夜不眠、燈火絢爛的杭城大街。
「這次來,也不知多久才能平叛歸錢塘……我亦欲、西湖去。目送蘭橈知幾度。」
雖是國事沉重,這書生的身影猶帶著幾分瀟灑。
馬千還坐在堂上,將臉埋進蒲扇大的雙手中,有濁淚從指縫中滾出,沉溺於兒子被斬首示眾的悲痛中不可自拔。
「兒啊,你未戰亡在抗虜戰場,竟死於叛逆之手……為父,必為你報仇雪恨。」
一開始,他只是不服氣李瑕、張珏,如今則已是私仇大恨。
……
次日。
馬應麟領著三千寧江軍精銳拔赴三槽山。
馬千則親自調整了重慶府城防務。
他作為蜀中老將,資歷還高於張珏,深諳守城之道,雖少了三千兵馬,也能將防線調整停當。
倒是城中確實還有一些從釣魚城撤下來的將領。
比如程聰、史進、李從等人,皆是在釣魚城一戰中立下戰功,朝廷破格提拔為副都統制、統領、統制……
馬千想到了合州張世昌轉投李瑕一事,遂下令撤掉了這幾人的兵權,換成自己的心腹將領掌兵。
他甚至想將這些人關押起來,待見這幾個將領發了怒,遂覺不宜將事情鬧到如此尖銳的地步,好言安撫,將他們打發回家。
城門自是早已戒嚴,十日前於德生來時便戒嚴了,不可能再有細作能進來。
如此安排妥善,馬千再巡視了一遍重慶府中,已想不出李瑕還有攻克重慶的可能。
三面環江,沒有水師,碰都碰不到城頭。
西面城牆全是麾下心腹寧江軍把守,對他有絕對的信任。
要知釣魚城一戰,這些士卒便是隨他守著這裡,個個未見蒙人便立下戰功。
李瑕要來攻,得先攻破三槽山防線,穿過嘉陵江窄道,繞道西城,築攻城兵械……就根本不可能。
「賠了個兒子,卻只有這守住重慶的功勞啊,守守守,守了一輩子……」
……
是夜。
「真的?!連關中都收復了?!」
「噤聲。」
張珏低喝一聲,道:「萬一哪個媽子、門子聽了,傳出去,你要老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