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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想法其實很模糊,全永堅已完全不能思考。
腦子裡只有全玖說過的那句「兄長信不信?他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等他回過神來,才聽到李瑕向賈似道問了一句。
「敢不敢掀桌子?」
賈似道沒有回答,沉默了太久太久。
李瑕嘴角的血又流下來,遂抬手擦了擦,結果手上的血又沾了滿臉。
這個動作之間,他目光一轉,正好與全永堅對視了一眼。
……
「咚」的一聲響。
膝上劇痛傳來。
全永堅這才意識到自己雙膝一軟,竟然已跪倒在地上。
他不由嚇得大哭。
「別……」
哭了幾聲之後,才想到這實在是太丟臉了,他才哭嚎起來。
「別……陛下!陛下啊……我的陛下……你怎捨得棄社稷於不顧……」
楊鎮站在角落,愣愣看著全永堅,忽然泛起一個想法。
想離開臨安。
這歌舞昇平忽然讓人有些膩了,待得沒意思了。
不想活成眼前這人這般模樣,但其實已經活成這樣子了……
……
良久,悄悄溜出去的董宋臣輕手輕腳回到殿上,清了清嗓。
「皇后娘娘懿旨……范文虎當廷襲擊蜀帥,死有餘辜……」
殿上更靜,有人想去喚侍衛來收拾范文虎的屍體。
「賈似道,怎麼說?」李瑕又問道。
想出殿的官員停下腳步。
怕被當成是要去召侍衛,然後被活活打死。
李瑕目光已落回賈似道臉上。
像是要等來一個答案。
——賈似道,你到底掀還是不掀?
他這點便讓人討厭,遇事咄咄逼人,不肯稍作退讓。
賈似道想閉眼、想移開眼,卻不願落了下風。
他知道這局棋自己輸了。
輸在太自信。
若在李瑕未回到臨安之前,便決心擁立宗室,局勢已定。
太自信,以為微妙地控制著李瑕與忠王之間的把柄,便能震懾住程元鳳、葉夢鼎等人。
「你不如他有膽魄……」吳潛的話又在耳邊迴蕩。
賈似道咬咬牙,似乎想掀桌子。
但,范文虎一死,氣勢已丟了,名份也丟了……
……
程元鳳深深看了李瑕一眼,又轉向賈似道,思緒飄得很遠。
這就是為何大宋必須限制武將,一個個都太囂張跋扈了!
若非近些年戰禍橫行,斷不至教這些人恃功而驕……
這想得遠了,思緒從三百年的大宋國體轉回來,程元鳳又看向賈似道,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懇切。
他希望賈似道低下頭,向趙禥行一禮,承認新帝繼位,一切到此為止。
范文虎?
顧不得范文虎了。
當李瑕這「掀不掀」三個字出口,那凌厲的目光落在賈似道身上,便是將事態推到了最可怕的地步。
一邊是蜀帥,得天子的生母、嗣子庇護,挾正統大義之名,三百精銳邊軍就堵在宮門外;
一邊是宰執,執天下兵馬,有鄂州之戰功傍身,手握荊湖重兵,口口聲聲要誅弒君叛逆;
李瑕已不是那個不受官家信任的閒臣、賈似道已不是那個有官家鎮著的佞臣。
掀不掀?
掀了,這大宋只怕國勢將亡!
開國以來,這還是頭一遭有這般兵禍。
三百年制衡之策,本萬萬不該釀出這等事端……
憂慮了整整一夜,程元鳳一切所做所為,想的就是避免眼下這情形,偏偏真就如此了。
他想開口,勸一勸賈似道,語氣重了怕激怒賈似道,語氣輕了又怕激怒李瑕。
太久太久的沉默。
范文虎的血還在流,匯入地毯,暈成一大片殷紅。
最後,是葉夢鼎出來解圍。
「殿下,快……快去請賈相輔佐你……輔佐殿下……」
話到一半,葉夢鼎這才驚覺這可能觸怒李瑕,再次閉了嘴。
趙禥縮著腦袋,看了李瑕一眼。
李瑕還在看賈似道,並不表態,仿佛要讓賈似道永遠下不了台。
有賈黨官員悄悄過去,輕輕碰了碰趙禥。
趙禥兩邊都不想得罪,終於開口道:「賈相……賈相不想讓我登基嗎?」
賈似道移開眼神,深深看向趙禥,緩緩抬手。
他努力顯得從容,但始終有些尷尬。
「臣自是願奉殿下繼承大統……」
眾人於是看向李瑕。
李瑕似笑了一下。
開口,提了第一個要求。
「賈似道,你說我昨夜想刺殺你,你逃到城外,但你家裡人我一個沒動。你不把我的人還回來嗎?」
換在平時,這等痛踩落水狗之際,必有人出面奚落幾句,官場規矩禍不及家小之類。此時猶無人敢火上澆油。
賈似道拿的不是李瑕家小,只是下屬,聞言眼中便閃過慍色。
他又受了冤枉。
自昨夜起,他一直在被冤枉,被冤枉想當周公,被慈憲夫人嫌惡,至此時,還在含冤受屈。
皆因避出城,錯過了先手,一步慢,步步慢……
「你我私下談,可好?」賈似道閉上眼緩緩道,意思是人會給,但留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