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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不敢……」
「繼續念。」
史樟繼續看向手中長信。
「我亦聽聞令尊在世之時,恰逢蒙軍滅金,長驅燕趙,山河殘敗,生靈塗炭。世亂如此,如何自保。故而令尊攜鄉民會見鐵木真,雖投效蒙人,實為保全百姓之無奈之舉。然炎黃子孫安可久屈於韃虜、任人魚肉?男人立於世間,豈甘忍此奇恥大辱?
山東李全、李璮父子素有英雄意氣,數十年間領紅襖軍相繼抗金、抗蒙、抗宋,從不肯屈服於人,可謂大豪傑。我深為其風骨壯志折服,想必史公亦然,否則史公何以聯絡四方之士?世亂至此,正是我等漢家男兒興復神州之際,志豈在封侯?
近來得楊公居中聯絡,宋軍屢戰屢勝、李璮肝膽相照,正該力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何以你竟偃旗息鼓,退縮不前?老矣?畏矣?畏阿藍答兒?阿藍答兒區區鼠輩便將一代史家之主震懾至斯?我等振興大業,還需史公否?
我雖年少,倚大宋軍力僥倖立微末寸功,斬兀良合台、阿答胡、阿卜干,尚不足激勵史公膽氣否?若明年,斬紐璘、斬汪德臣,可足以?若猶不足……唯敢問史公,還需斬誰?」
史樟話到最後,語氣已有些虛。
他抬頭看向史天澤,只見其面色如鐵,難看至極。
「父親……李瑕這是在激你,他好大的膽子。」
史天澤冷冰冰地掃視了屋子一眼,眼中毫無感情,只有無盡的寒意。
史樟嚇壞了,忙將手裡的信舉著,緩緩放到案上。
良久,史天澤開口道:「他並非在激我,他是在告訴我他知道了多少事,也在展示他的實力。」
史樟冷笑道:「可惜,他算錯了一點。我們只要將這封信送到宋朝,便可讓他得一個通敵之罪。」
史天澤看著案上的信紙,道:「他怎會連這都想不到?」
「白紙黑字分明……」
「你再仔細看看。」
史樟目光再次落回信紙上,只見上面的字跡已比方才更淺了一些。
「這……這墨跡是會消失的?墨魚汁?那存不了幾天……」
「這是他在告訴我們,他明白我們的心思。」
史樟呆立了一會,喃喃道:「那……我們如何做?孩兒去找出他來?」
「你還太年輕,比不得張家五郎。」史天澤道,「若我猜得不錯,他必已向阿藍答兒狀告我了。去歲他還只會殺人,如今已會借力打力了。」
「他到底要做什麼?」
「還不明白嗎?他要把阿藍答兒鉤考的火燒到我頭上,逼迫於我……」
第三百六十七章 引火燒身
「嘭!」
一聲重響,開封城汴河東岸的潘家酒樓內響起陶罐砸落的聲音,之後便是哭爹喊娘,不時還響起幾聲慘叫。
李瑕站在街邊,目光望去,只見一隊兵士正在酒樓內大肆搶擄,有個中年男子正跪在那哀求不已,旁邊是兩具屍體,血流了滿地都是。
喝罵聲中,李瑕也大概聽懂了這是在做什麼。
所謂「鉤考」,查的是錢糧賦稅,蒙古對漢地的管理十分鬆散,要的是每年有錢糧上貢,供應其無休無止的征戰。
如今經略使趙璧以「剋扣軍賞」的罪名被拿下,開封的賦稅顯然是有大虧空。鉤考局遂開始親自收繳這部分錢糧。
這便像是個粗人占了一片地盤,平時丟給管事的打理,他萬事不管。但時不時也要親自來看看,給管事的幾巴掌,搜刮一遍,再告訴管事的「看清楚了,錢糧是這麼收的」。
對於史天澤、趙璧這些漢人高官而言,五年心血,將河南治理得井井有條,開封城復見繁榮……卻成了被養肥的雞,拉出來宰一宰。
各級官員被捉拿拷打,慘死獄中,畏鉤考如虎,稱其慘絕人寰。
而對斗升小民而言,才叫真正的殘酷。
環目望去,街巷之中行走的,皆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李瑕看了一會,見潘家酒樓中的兵士有十二人,遂轉身向一條小巷子走去。不一會兒,前方便聽到了哭喊聲。
「沒了這些糧,小人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只見一名老者正抱著一個兵士的小腿慟哭不已,那兩個兵士一人背著個小布包,一人拿著件碎花破袍,正對著老者亂踹。
李瑕沒去看那老者,開封城內這樣的人太多,他顧不過來。
他只是快步上前,袖子裡的匕首徑直捅在一名兵士背後。
這一下突如其來,那兵士還未及反應便栽倒在地,另一人才轉過身,匕首已划過他的喉嚨。
裝著糧食的小布包落在地上。
李瑕沒去撿,也沒說話,轉過拐角,很快便離開了現場。
七拐八繞,他走近一間破屋,拿鑰匙打開門鎖,進屋後飛快脫下身上的道袍。
再出門時,李瑕已是衣裳襤褸,臉上也滿是污漬,手裡捧著一個破碗,如同一個乞丐……
……
「你是說,城中有一道士殺了兩名鉤考局的士卒?」
說話的老者名叫「劉太平」,乃是蒙古大臣,奉蒙哥汗之命協助阿藍答兒鉤考,受任為陝西行省參政知事。
劉太平雖是漢人,卻非忽必烈一系。
雖然忽必烈「以漢法治漢地」之政籠絡了大部分漢人,如姚樞、郝經這些文人,如張柔、史天澤這些世侯,他們心底里還放不下漢家的禮儀傳承,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讓蒙人行漢法,此非賣國,乃融合歸化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