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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的選擇不多,守簡州、攻成都,或退回雲頂城。
而退回雲頂城確實是最好的選擇,能將難題反拋給紐璘。
「你接下來繼續南略敘、瀘嗎?我就在雲頂城上,隨時會再殺下來;分兵來圍堵我?試試,也速答兒去歲便沒堵住我;或者你可先攻雲頂,我四千人守,你一萬人攻,很公平……」
耳邊仿佛能聽到李瑕的叫囂,紐璘皺眉思忖著。
兩萬兵力本就不算多,如今損失了將近三千,再次分兵已不適合。哪怕補上五千人圍雲頂也未必圍得住李瑕,而南下的兵力若不足,摧毀不了敘、瀘水師,便無意義。
紐璘考慮之後,下令道:「派快馬將情況告訴完顏石柱,命他堅守瀘川縣城,別被宋軍偷襲。等本帥拿下雲頂城,再提兵南下……」
之前不攻雲頂城,並非是他攻不下,而是沒有必要。
一個山城哪怕能自給自足,圍困上一兩年,山上的守軍自然會受不住,再等重慶陷落,必然會有人納城投降。因此,當時強攻雲頂城不值。
現在不同了,既然宋軍可能隨時下山打亂他的戰略布署,不惜傷亡也要拿下這根釘子……
……
三月二十日,春雨停歇,紐璘已集兵於雲頂山下,大修砲車,準備攻山。
雲頂城難攻,這不假,但去歲姚世安叛變加上蒙軍凌厲的攻勢,山城上的糧草、物資已然消耗大半。
蒲擇之撤離成都時僅補充雲頂兵力至三千餘人,正是因為深知山城上種的糧至多養活這些兵力。
一旦蒙軍不惜代價攻城,至少可破壞山上守軍春耕,宋軍士卒其實不傻,很清楚開春種不了糧,必定扛不過今秋,他們會感到絕望。
同時,張實的大敗也會給他們帶去壓迫感……
蒙軍極擅長打心理仗,比如屠城便是一種強大的心裡震懾,成吉思汗時期,攻掠的無數城池便是這般不戰自降。
紐璘命人從四處驅趕來宋人百姓,將其逼上高山,消耗守城擂木、滾石。
被砸成重傷的百姓若一時未死,便被驅趕在雲頂城下,終日哀嚎,繼續給守軍壓力。
吸取第一次攻雲頂失敗的教訓,他不再冒進。
他深知面對李瑕這樣頗有打仗天賦的將領,最重要的是不犯錯。不犯錯,便能憑實力碾過去,不給投機打仗之人翻盤的機會。
「不能急。」紐璘一次次地告訴車裡,「攻這樣的險要之地,要徐徐圖之。」
車裡其實不急,反而覺得紐璘表面上看著冷靜,其實還是帶著給兒子報仇的私心。
攻雲頂城的理由有那麼多,但最根本的,還不是因為李瑕就在山上。
不過紐璘還是顯得很慎重,一遍遍地分析著。
「去歲我太急了,只想先擊敗蒲擇之,沒耐心在雲頂城久耗,召降姚世安、派都剌趁夜攀山偷襲,反而露了破綻讓李瑕捉住。這次不同,我們有時間,宋人有句老話,叫『愚公移山』,把雲頂山剷平了,也要殲滅這些宋軍。」
車裡連忙應道:「都元帥說得對,這些宋人也是奇怪,統兵的張實是個大蠢貨,反而是個小知縣每次壞我們大計,該先除掉他。」
紐璘懶得聽這些馬屁,目光又落向眼前那高聳的山。
今日天氣不錯,終於出了大太陽,蒙軍的砲車拋出屍油火球,砸上山林,點燃了潮濕的樹木,騰起滾滾濃煙。
這樣的攻城手段不能立刻破城,卻是立於不敗之地。
紐璘仔細想過,李瑕不可能有辦法打敗自己……
接著,遠遠有哨馬從南面狂奔而來。
「報都元帥!」
紐璘回過頭,眼神逐漸陰翳。
他已隱隱預感到,又會有壞消息……但不應該的。
「報都元帥,資州……資州又被宋軍攻下了!」
「你說什麼?!」車裡趕上前問道,「什麼叫資州被攻下了?哪裡來的宋軍?」
「一支宋軍自西面殺出,殺了資州守軍,搶奪了船隻和輜重,順江而下了。」
車裡還是滿臉疑惑。
「西面?那是山林子,宋軍有多少人……」
「啪!」
突然一聲大響,紐璘已一巴掌把車裡打翻在地!
「額煞!你還敢問哪來的宋軍?!」
紐璘終於克制不住滿腔的怒火,搶過一根鞭子對著車裡就抽。
「我讓你追查宋軍蹤跡,你就這樣敷衍我?讓我的勇士如同狍子一樣被遛得團團轉!」
「都元帥……都元帥……我真的發現宋軍的蹤跡,他們確實是逃到雲頂城……」
紐璘更怒,手中的鞭子「咻」地一聲,打得車裡的臉皮開肉綻。
「還不明白嗎?!李瑕根本就不在雲頂城!」
……
牛皮筏子漂浮在沱江之上,被江水不停拍打。
李瑕被江風吹得眯著眼,注視了沿岸奔跑著的四百騎兵一眼,目光又落向沱江。
在伏擊了密里火者之後,他確實讓羿青帶著兩千人以及繳獲盔甲馬匹回了雲頂城,並偽造出痕跡,做出所有宋軍都撤向雲頂城的樣子。
而他則帶著慶符軍與長寧軍共一千餘人撤進了西面的山樑子。
他們借著雨勢,掩藏自己的蹤跡,不敢起營、不敢生火造飯,只敢躲在樹林與山洞間嚼著冰冷的、被雨水泡爛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