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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道:「你居然還不死。」
「幫我摁住傷口……我懷裡有金創藥……救我……趙宋真不值得……脫脫,是你吧?脫脫……刺殺是小道……你太盲信於刺殺了……早晚必有反噬……我可以幫你……」
楊慎蹲下身,看著氣若遊絲的喬琚,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提兵百萬西湖上?漢奸。」
「我不是漢奸……不是……」喬琚想搖頭,但搖不動,只不停喃喃道:「我不是……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
似乎是不想看喬琚這雙滿是乞求的眼睛,楊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是你說過的,我們是生死敵國。」
喬琚用最後的力氣道:「脫脫……告訴我……你的真名是什……」
楊慎已再次刺出匕首,又在喬琚心口補了一刀,同時嘴裡低聲回答了一句。
「李瑕。」
……
縱使喬琚有著極頑強的生命力,終於還是閉上了眼。
黑暗中,他仿佛回到了張家學館聽著陵川先生講學,一回頭,只見張文靜偷偷趴在窗邊。
少女的眼眸帶著認真,那麼美,連髮絲都讓他覺得心動……
明明還有那麼多的事沒做,那麼多……
……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雅間中,周南一首詞吟完,氣氛安靜了下來。
林敘保持著那端著酒壺的姿勢,良久才把酒壺放下。
「是非成敗轉頭空。」他喃喃念叨了一句,苦笑起來,眼眶已發了紅,低聲道:「說是……文章本天成,詩詞講天賦……我輩白首窮經,只怕一輩子也做不出這樣的詞來。」
「是啊。」周南長嘆。
「慷慨悲壯、淡泊寧靜……楊慎楊用修,他才十八歲啊,竟有這樣的雄渾詞力……」
「遺山先生作那首雁丘詞時,不過也才十六歲。」
「遺山先生乃我北方文雄,數百年來有幾人可比肩?而這首《臨江仙》詞意更深,一少年,竟能有如此蒼涼曠達之心境?」
「楊用修絕世之姿,往後詩詞成就,或可追李青蓮、蘇眉山。」
好一會,林敘品讀著那首詞中的意蘊,最後舉起酒杯,道:「我先前還怪遠疆帶外人來赴宴,此時方知,能與用修飲酒,是我這等庸才三生之幸……」
林敘這人也怪,一杯酒飲盡,馬上拋開剛才的自怨自艾,爽朗一笑,又問道:「遠疆是如何結識了這樣的曠世奇才?」
周南遂重新落座,侃侃說了起來。
「你也知道,我那間書院,向來是不禁外人來旁聽的,昨日,我正與學生們講《中庸》,便見他站在窗外。他那氣度,自是讓人格外注意……」
……
憑欄處,李瑕收好匕首,拿喬琚的衣服擦乾手,在喬琚身上搜了起來。
一瓶金創藥、一枚銀錠、一道令牌、一塊玉佩、一張婚書……最後還有一個荷包,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塊銅製的小梳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李瑕不慌不忙把這些東西收好,起身回到走廊。
他一路走到樓梯處,見到有兩個小廝正坐在下面磕瓜子。
他們是喬琚身邊的人,來時周南與他們打過招呼。
「簡章兄讓你們去買本遺山先生的詩集。」李瑕道:「記住,要有那首『中州萬古英雄氣』,最新的。」
那兩個小廝方才就見過李瑕與周南一起上樓,也不起疑,有一人站起身來恭敬地應了。
「是,小人就這去。」
李瑕也頗為客氣,笑道:「你們倆一起去吧,多找兩家,這詩集不好找。」
「是,勞楊郎君傳話了。」
「不客氣,你們也別急,我們還要喝一會。」
支走這兩人,李瑕踱步下樓,並不馬上離開,而是先去洗乾淨手,又繞到酒樓的雜物間裡,拿起燈油與酒到處潑了,撿起火石點了幾條蠟燭,斜放在一條布匹上……
仔細看了一會之後,李瑕才離開雜物間,關上門。
路上見有個廚子正躲在樓梯下偷偷睡覺,他走上前踢了對方一腳。
「別睡了,掌柜的叫你過去找他。」
那廚子猛地驚醒,一轉頭,只看到一個走遠了的背影。
做完這一切,李瑕重新轉回樓上雅間。
站在門外,隱隱聽到裡面周南在說話。
「我總覺得,用修是故意與我接近,他言談間有意無意總提起張家和簡章,想來是知道張家顯赫,有心投效,這才向我展示才華,盼我能為他引見。君子成人之美,故而今日帶他來見簡章。」
「如此高才,想有用武之地,難免的。」
「是啊,助他一把,又有何妨……」
李瑕聽他們說到這裡,推門進去,拱手道:「兩位兄長,久等了。」
「用修竟是一人回來的?我正與安道說你那首詞。」周南笑道,「對了,簡章呢?」
李瑕一邊往裡走,一邊道:「我方才出去想與喬兄聊兩句,但他似乎遇到朋友了,支開了我,讓我喚他的小廝去買本詩集。」
「朋友?」周南沉吟道,「簡章還有什麼朋友?」
「不知,隱約聽到他與人說什麼『赤那』,但我也未見到……」
第三十八章 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