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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找宋廷要一個能作主的大臣使節,但官職高,說的話就一定有用嗎?
西庵先生,你到底是要一個宋廷高官的諾言,還是一個能真正兌現的諾言?」
第八十七章 殘句
楊果沉思著。
李瑕鄭重道:「只要西庵先生將情報給我,且它確實如你所言十分重要。我可以承諾,蒙宋交戰之際,中原若舉事,宋廷絕不與蒙古和議。」
「呵。」
李瑕道:「當然,這只是初步約定的口頭條例。我回去之後,必讓程賈二位相公遣使與你們訂立盟約。」
楊果道:「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先生未聽過一句話嗎?莫欺少年窮。我……」
「未聽過。」
李瑕一句話被打斷,微微一滯。
楊果理了理袖子,漫不經心問道:「可又是出自你的新詞?」
「不是,俗語而已,我確實不會作詞。」李瑕道:「但我會做事,且做事只有一個態度,務必做成。」
楊果一抬頭,對上的是李瑕那雙堅定的眼。
他愈發感受到自己很老了。
熬了一夜,他只感到疲倦,心力交瘁,而眼前這英姿勃發的少年郎卻還是那樣鋒芒畢露。
「這麼說吧,我無權無職,到北面來,舉目皆是敵人。但今夜重陽觀的一場大火,也許能讓西庵先生稍稍明白我的能力。」
李瑕說到這裡,很誠懇地又道:「這不是誇耀,但我做事從來要做到最好……」
「豎子說得輕巧……」
楊果再次打斷了李瑕的話。
而李瑕也馬上打斷了他的話,鄭重其事地又吐出了一句話。
「若是情報有用、盟約達成,那麼……程元鳳要和議,我殺程元鳳;賈似道要和議,我殺賈似道;趙官家要和議,我殺趙官家。」
楊果一愣,表情竟似僵住。
他恍惚中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眼前這個少年郎,英挺、銳利,只有十六歲,話語間的氣勢竟是將諸位世侯都蓋了下去。
大言不慚……嗎?
也就是這個少年郎,仗劍而來,從淮河到黃河,攪動風雲。
「你說什麼?」
李瑕道:「我不是能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的岳飛,也不是會被讒言氣死的余玠。我做事,誰也擋不住。」
楊果倏然起身,抬手指向李瑕,手指都在顫抖。
「你……你你……你……老夫平生就未見過你這等誇誇其談之輩。」
「是否誇口,西庵先生敢賭一次嗎?」
良久。
楊果重新跌坐在太師椅上,捻著鬍鬚不語。
「我問你,趙宋既只派你們這點人來,路途兇險……你為何還要來?只因百折不撓嗎?」
「不來,去哪裡?」李瑕反問道:「天下何處是樂土?」
楊果是當世名儒,學問淵博,但一時竟回答不出眼前這小輩的問題。
李瑕道:「這路途是兇險,但哪裡不兇險?臨安城的傾軋壓迫未必不兇險,蒙人南下屠刀揚在我頭上未必不兇險。我平生從沒有因為難或危險退縮過,要破局就只有迎難而上,這是態度。
再說目的。朝廷認為開封這份情報無用,但我認為有用。我非常想知道漠南漠北的情況,想知道北地人心背向。也就是說,朝廷不願做的事,我做,非為趙宋官家……」
「狂妄!說來說去,我等若是舉事,你還真能讓趙宋與我等聯盟不成?」楊果道:「你可知趙宋忌憚諸侯,遠勝於忌憚胡虜?你連這都未必知曉……」
「我不僅狂妄,還遠比西庵先生所認為的更狂妄。」李瑕道:「你們若能舉事,我很高興。這件事,我沒資格站在宋朝的角度辯解為何時隔這麼久才有人來,先前西庵先生拍案怒罵許久,我並無反駁之言。那就說句心裡話吧……我認為宋朝必亡,但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楊果聽了,只是哂笑一聲。
他搖了搖頭,拍了拍自己膝蓋,嘆息一聲,道:「你若有此抱負,倒與我輩志向相合,不必再回趙宋了,老夫替你引見幾位中原世侯……」
「不了。」李瑕道:「再多說句心裡話吧,在我眼裡,你們就算舉事反蒙,其中也多是……委屈求全之輩,到時候真有幾人揭竿而起也說不好。這世上真正在拋頭顱灑熱血抗蒙的,還是宋朝軍民。」
楊果一愣,似有些發怒,最後卻沒發作出來。
他如何聽不出來?那「委屈求全」四字,已是李瑕又換了個好聽些的詞。
李瑕又道:「我並非多欣賞你們,想要的是情報,以及往後的合作。」
楊果此時才發現,談到現在,反倒是讓這空口無憑的小兒對自己評頭論足起來了。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他只吐出兩個字。
「可笑。」
他閉上眼,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有無窮心事。
「李瑕。」
「嗯?」
「那兩首詞,真不是你填的嗎?」
「是從書上看來的。」
「可惜了。」
楊果長嘆一聲,忽然提筆在紙上寫起來。
仿佛是因與李瑕的這一場談話,他詩興大發,傾刻間就寫下半首長詩。
「銀鞍白馬鳴玉珂,少年羽林出名字。一聲長嘯四海空,繁華事往空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