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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使。」很快,尚文大步趕進來,第一件事便是將伯顏的奏摺放在史楫案頭,道:「伯顏表態了。」
史楫輕聲問道:「何瑋將那道消息告訴他了?」
「沒有,我與他商定,暫時不告訴伯顏丞相。」
史楫先是看了伯顏的奏書,其後向尚文問道:「此事,你怎麼看?」
「意料之中,諸公早說過,伯顏必定會支持殿下。」
史楫聲音壓得更低,道:「我是問,那道消息你聽到了嗎?」
尚文點點頭,道:「忙哥剌放出的那個假消息?」
史楫盯著尚文的反應,似乎終於看出了什麼,點了點頭,讓他附耳過來。
「忙哥剌既然能放出假消息,可見他必是想要爭皇位。我認為太子只是監國,不足以穩住形勢,該先登基才行。」
尚文微微一滯,但很快便做了決定,故作不知,道:「諸公是何決議?」
史楫道:「諸公都老了,行事有些畏手畏腳。」
尚文更明白史楫的意思,問道:「指揮使要我怎麼做?」
「你是聰書記的學生,才能出眾,該擔重任。」史楫湊得近些,又道:「由你來勸進,可好?」
尚文明白這意思,他是劉秉忠舉薦的,由他出面,旁人會當是劉秉忠的意見,附和者更多,聲勢更大。
「好是好。」
尚文心裡已為此事感到了興奮。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十分憂愁,問道:「那……那個消息?」
史楫道:「你若願意升遷,剩下的事便交給我。」
他沒有明說,剩下的是指幫尚文打點升遷之事,還是另有所指。
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聊了。
……
次日,真金開了一場朝會。
他在忽必烈的椅子前又加了一把椅子,坐在那看著,由劉秉忠主持。
首先便是宣讀了伯顏的奏摺,請真金正式監國。
尚文站在百官之中,偷眼向眾人看去,沒能從那些蒙古、色目諸臣,以及金蓮川幕府諸公的臉上看出任何不對。
顯然,史楫沒有把那道假消息告訴他們。
尚文又回過頭,終於在幾個年輕人臉上看到極難察覺的微妙表情。
之後再看向真金,只見這位年輕的監國太子臉色沉靜,眼神平和,竟有種淡泊明志的感覺。
真金不愧是漢儒教出來的,今日這場朝會,就比以前更像樣的多,蒙、漢大臣分列兩排,整齊而有秩序。
這一定會是個能將漢制施行下去的明君。
腦中這念頭一起,尚文就摁不下去了。
他雖站在那一動不動,腦子裡卻已是天人交戰。
而朝會還在繼續,終於,當劉秉忠接連處理完了幾樁大事,尚文忽然站了出來。
「臣有本要奏。」
眾人的目光紛紛向他看來。
尚文鎮定了一下心神,道:「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臣認為太子只是監國還不夠,當登基繼位……」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接駕
「住口!」
當先出面喝斷尚文說話的卻是劉秉忠。
劉秉忠時年才五十一歲,若只看他的樣貌,很難想像這是忽必烈的幕府第一臣。
這個開國元勛如今穿的還是一身破舊的黑色素衣,臉色黝黑,皮膚粗糙,唯有一雙眼睛裡透出睿智深沉的目光。
「尚周卿,你昏了頭了。陛下出征在外,不日即將歸來,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劉秉忠沒有說很多,話里只有恫嚇與鎮壓。
換作往常,尚文這個由他一力舉薦的門生早便要垂頭退到一邊了。
然而,或許是這次的事態已經緊急到讓人無法理智思考,尚文不僅沒有退,反而更進一步,喊道:「都別再自欺欺人了!」
殿中的蒙古官員們都面面相覷,聽不懂這些漢臣在爭吵什麼。
相比起口舌之利,這或許才是劉秉忠手段高超之處,他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將許多權柄從蒙古、色目重臣手中奪,許以厚利將其安撫,使得真金監國的朝堂上有濃重的漢法禮儀氛圍。
這段時日以來,朝堂上這些蒙古官員甚少發表意見,畢竟金蓮川幕府做事滴水不露。
但今日,他們從這爭吵中窺見了一些事端。
於是蒙古官員們招過通譯官,翻譯這些漢臣在吵什麼。
「陛下已經駕崩於賀蘭山一役,噩耗天下皆聞,唯獨諸公不肯信,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臣請太子殿下繼位!」
如同石破天驚,一眾漢臣皆有些錯愕。
消息當然早就知道了,但從來沒有人敢當眾揭破。每個人都清楚,忽必烈有歸還的可能。那麼,誰敢說他駕崩了,到時便難逃抄家滅族的命運。
尚文這是豁出了命去扶真金登基。
他是這個朝堂上最瘋的,而旁人都有顧忌。
那通譯官正在翻譯尚文的話,說到一半,卻被阻止了。
蒙古官員們並不想再聽,畢竟事態還不明朗,又不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不打算貿然摻和,站在那冷眼看著尚文,就像看著一隻猴子在雜耍。
漢臣們雖說都是盼著真金繼位,此時則反應各異。
一部分人如金蓮川幕府的老臣們,行事穩重,不願意鋌而走險,對尚文的舉動極為氣憤;另一部分人早就想要擁立真金,馬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