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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所考慮的問題,就像是要在突然之間把十年的心血以及肩上擔負的一切摁在賭桌上,一局定勝負。
而他其實可以退一步,退回長安,慢慢經營。
賭還是不賭?
……
元軍大營。
張弘范迎接了忽必烈派來的近臣,述說了今日的戰功。
「九拔都果然英勇。」
和禮霍孫聽了戰況,連連點頭。
他是蒙古人,還是忽必烈的怯薛軍出身,但卻精通學問、擅長繪畫,此時開口說的也是流利的漢語。
「不過……九撥都今日為何不趁勝追擊李瑕?」
張弘范道:「陛下已御駕親征,要擊敗李瑕,不急在這一日。」
和禮霍孫又問道:「可李瑕若是逃了,怎麼辦?」
張弘范略略沉吟,道:「他若退回興慶府,也好。至少陛下一親征,馬上便保了河套不失。其餘的,徐徐圖之即可。」
「這?」
和禮霍孫笑了笑,道:「恕我沒有聽懂。」
「李瑕不過七八千兵力,他若不退,等大軍包圍,必死無疑;他若退了,那便是陛下一至,李瑕即聞風而逃。」
和禮霍孫依舊沒有明白,直接問道:「可是,這兩者之間差別好像很大?一個是畢全功於一役,一個只能彰顯陛下的威風……當然,陛下之君威不需靠嚇退李瑕來顯現。」
張弘范不由笑了,坦誠道:「好吧,那再考慮到我今日直接攻打李瑕的風險,這差別就不大了。」
和禮霍孫倒沒想到他如此坦誠,愣了一下。
張弘范又道:「我就是怕我輸了,與陛下我也敢如此直言。怕輸不丟臉,輸了才是真正的丟臉。」
和禮霍孫起身,再鞠了一躬,道:「明白了,我這就去回報給陛下。」
「有勞了。」
張弘范送了和禮霍孫離開,之後便登上了陰山的小山峰,凝望著遠處的唐軍大營,分析了形勢,信心愈足。
等到後半夜,和禮霍孫已把戰況回報給了忽必烈,再次來到了張弘范的大營,一見面就大笑不已。
「恭喜九拔都,陛下對九拔都今日的戰果很滿意。」
張弘范並不驚訝,他知道自己在戰場上的慎重選擇陛下是能明白的。
「我沒有繼續攻打李瑕,陛下可有發怒?」
和禮霍孫搖了搖頭,快步走進大帳,一邊低聲道:「陛下有一張地圖交給九拔都,快來一觀。」
張弘范眉頭一挑,已有所感,連忙喝令親衛守好大帳,跟了進去。
他挑亮燭火,只見和禮霍孫已將一張小地圖在案上鋪開。
只看那幾個箭頭,張弘范便不由讚嘆一聲。
「吾皇聖明!」
這一句讚嘆他是出於真心,認為他的陛下親征,果然完全不同於史天澤、塔察兒、合丹。
包括阿里不哥。
如今想來,這些年李瑕之所以無往不勝,不過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把目光移到李瑕身上而已。
他湊近了,仔細分析著那幾道箭頭,點頭不已。
「如此一來,此戰十拿九穩……對了,這支兵力又是?」
「九拔都還不知道吧?」提到此事,和禮霍孫眼神顯得有些複雜,道:「安西王已經在率兵回來的路上了。」
張弘范一訝,之後迅速想明白了個中原委,竟不就此多問,而是道:「陛下原本想先平西域……看來李瑕這次偷取河套是引火燒身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逃
巨大的九斿白纛已從陰山上移下來,重新矗立在大營里。
忽必烈是前天行軍至此紮營,夜裡聽聞了塔察兒、愛不花的敗跡方才命人將白纛移至高山,終於在昨日天明時收攏了潰軍。
昨日大軍便再未起行,以張弘范為先鋒作戰,並散出探馬先了解了形勢。
夜裡,和禮霍孫到張弘范大營中往返傳遞了兩次消息,在天亮之後終於再次回到了大營……
兩頭大象正在營中走動,隨著它們邁動粗壯的四腳,象耳扇動,象鼻搖晃,顯得十分威猛。凡是前來汗帳奏事的人見了,不免感到心中震懾。
忽必烈南征大理時對大象十分喜愛,因此特意將他們帶回,離開前還要求大理進貢大象……只是隨著兀良合台戰死,貢象之事便沒了下文。
一座如宮殿一般大的金頂汗帳在營地的最中央。
帳篷由三十六根金柱支撐、五百根繩索固定,從一頭走到另一頭需要三百餘步。兩層樓高,搭了樓梯上下。帳頂由金錦覆蓋,四角各設一隻栩栩如生的金鷹,周圍掛滿了各色錦緞。
帳前立著兩面大旗,一面用漢字書著「大元」,另一面用蒙文書著「大蒙古國」,改國號為大元之後,大蒙古國的國號其實沒有廢除,蒙文文書中仍用此號。
而這座汗帳只由忽必烈一人居住,它的後方還有數個相對小一些的帳篷,那是察必皇后與其他皇后、妃子的斡魯朵帳篷。
和禮霍孫帶著幾人踏上柔軟的地毯,一路走進了汗帳。
他們來得不算早,帳內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許多將領們身上帶著濃烈的酒味、汗臭味,以及馬糞味,與帳中的薰香混在一起,成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味道就像是如今這個大元的現狀,融合。
和禮霍孫認為,這種融合恰恰是他的皇帝陛下的偉大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