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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累,但還是開口說了幾句。
「我很擔心你們以為抗蒙這件事該一帆風順,那麼只要出任何一個意外……意外永遠會有,有成百上千。每當有了意外或我一時不在,你們就失去了勇氣,這才是最壞的。我們所做之事千難萬險,若連出現逆境都不能接受,又何必再做下去?
好在,你們並未讓我失望,你們有面對困境的勇氣,無一人退縮、無一人投降。你們已經在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了。說這些話沒多大意思,但我必須讚揚你們,我真心敬佩你們。」
各個佰將都是與有榮焉的表情。
許魁、茅乙兒撓了撓頭,甚至有些羞澀起來。
唯有楊奔問道:「李縣尉認為我的方略對嗎?」
「站在你們當時的處境下,你已做了最對的決擇。」
「但結果還是敗了,我做得比李縣尉差在何處?」
「沒有可比性。」李瑕道,「並非你做得不夠好,而是你有的條件太少。我能在最快時間內調動慶符軍、能聯絡到人幫我們脫困,而你不能……戰場上,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何況這麼大的情報差距。」
楊奔釋然了許多。
道理他本就知道,也始終堅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就該避免與蒙軍野戰。但親耳聽到了肯定,感受卻大不相同。
以往他不服李瑕,認為李瑕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今次卻不得不服氣,尤其是這份心胸氣度。
「李縣尉,我是受呂……」
李瑕擺了擺手,道:「我知道,在慶符縣時你的幾個同伴已被我殺了,他們把你賣得乾淨,包括你少時殺人入獄、發配充軍;你有個姐姐為救你給人作了妾。」
楊奔一愣。
「本打算也殺了你,但看你有抗蒙之心。說來,外患是當前主要矛盾;賈相公信不信我、派人來盯我,這倒是次要的。我們團結大多數力量應對主要矛盾,次要的,往後再說吧。」
楊奔只覺李瑕嘴裡許多新鮮詞彙,但大概的意思卻能聽懂,頗受觸動。
李瑕說罷,看向鮑三,又道:「你也聽明白了?抗蒙是第一要緊之事,莫再嘀咕楊奔。」
「小人明白,但小人就沒嘀咕他,只跟伍兄弟說過。」
楊奔心知有些誤會鮑三,卻也不道歉。只向李瑕鄭重抱了抱拳,道:「縣尉若帶我抗蒙,我承諾不會上報你……」
「閒話少說,時間緊。」李瑕擺了擺手,「你們調整好心態,我便開始布置任務了。」
「是!謹聽縣尉吩咐……」
「高年豐,你在大理呆不了了,往後跟著我。」
高年豐心中極不舍高瓊,但實在無奈,只好抱拳道:「是。」
「我們這次搶的糧草被大火燒了,但之後楊淵北上會帶糧草,我們吃他的就行……」
……
天光將亮之際。
楊淵遠遠望著剛剛撲滅了大火的龍尾關,喃喃道:「高瓊太可疑了啊。」
名叫「趙敬檀」的副將問道:「何事可疑?」
「我們追了那支宋軍這麼久,連影都沒見著。高瓊才幾個人?麾下硬湊也就湊一兩千人,其餘都是民壯,卻先是殲滅宋軍,又攀蒼山躍城順利至此……假。」
趙敬檀也是世家子弟,有些文氣,負手道:「高氏這個嫡長子素來有賢之稱,或能做到也不足為奇。」
「賢個屁,也先將軍被他救了,信任他罷了。」楊淵眉頭緊鎖,踱了幾步,又道:「今夜,我本想派兵進龍尾關。你可知他是如何說的?」
「如何說?」
「說怕我誤事,又讓宋軍逃脫了,也先將軍這才命我們原地待命,他這是要做什麼?」
「搶功?」
楊淵深深看了趙敬檀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自己這個副將也太傻了一點,到現在還看不出不對來。
他長嘆一聲,踱了幾步,喃喃道:「我得儘快見到總管才行……」
話音未落,只見兩個蒙人策馬而來,稱是也先又召楊淵過去。
趙敬檀看著楊淵的背景,冷笑一聲,低聲自語道:「蠢材,還敢過去?還想著見到總管?要麼裝糊塗,要麼先下手殺了高瓊。不敢動又嘀嘀咕咕,等死吧你……」
果不其然,楊淵前腳才出營,也先立刻派人來解了他的兵權,接管了這支大理軍……
……
楊淵進到也先的大帳里,赫然便看到段興智的頭顱被放在案頭。
之後,一個個證據被呈上來,直指段興智意圖聯絡宋人、反叛蒙古。
最關鍵的是,因段實欺瞞過也先,也先馬上就相信了一切是段興智指使。
楊淵久在段實麾下,自是被也先視作叛逆。
他大駭之際,沒想到竟是高瓊開口保了他。
「也先將軍,我反倒認為楊淵是不知情的。試想,楊淵若真追隨段氏兄弟反叛,段實豈會支開他?段興智也該命他領兵響應才是……」
楊淵愣了愣,抬頭看向高瓊,一瞬間都懷疑是否自己想岔了,高瓊真是忠於蒙古、勤勉任事的大忠臣?
也先聽了,倒也覺得高瓊說的有理。
但在他眼裡,楊淵叛與不叛,都是個廢物,哪怕不殺,他也不會再放其領兵。
而讓高瓊詫異的是,楊淵竟是主動請纓前往哈拉和林,覲見大汗稟明大理之事,並請示新任大理總管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