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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法也好,蒙古舊制也罷,一切對於雄主而言只是工具。工具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放。
而有些人身為工具,卻徒抱太多的想法和期待,反而顯得可笑了。
這個道理,如今金蓮川幕府諸臣里已經有人意識到了。
「大汗召見?四皇子這一敗,又到了我們出謀獻策的時候了。」
會同館中,當得到了忽必烈的召見,有人這般嘀咕了一句。
劉秉忠沒有回頭去看是誰說的,卻很敏銳地注意到說話者說的是「大汗」而不再是「陛下」。
諸臣一路行到了大寧宮,只見忽必烈已端坐在上首等待。
「朕還能信得過諸卿嗎?」
一句話落下來,諸臣一愣。
因為忽必烈今日說的卻是漢語,雖然很生澀,但確實是。
劉秉忠愕然抬起頭,看著忽必烈良久,驀地紅了雙眼。
「陛下何出此言?臣等對陛下一片忠心赤誠,天日可鑑。」
可惜,到了這時,忽必烈又聽不懂了,直到旁邊的通譯給譯了一遍,他才用蒙語道:「但如今天下間出了個漢人自稱為皇帝,朕難免要擔心你們的心意改變了。」
「絕不會的,陛下。」劉秉忠也用蒙語道:「天下早就有漢人皇帝趙氏,叛賊李璮也想要當皇帝。但我們從來沒有因此而背叛,這違背了君臣之道,天地綱常,臣等絕不為之。」
「臣等忠於陛下,誓死不改。」
「好。」忽必烈道:「那朕就相信你們了,朕相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最後八個字,他又是用漢語說的。
或許是早就打算好要讓一眾漢臣們許下承諾,因此他之前便練過。
而一眾漢臣們確實也都是君子。
總之,如今一來稍稍安心,忽必烈便開口說起了戰事。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接見這些幕府老臣了,還得先安排人說說戰事的最新進展……
「如今李瑕的兵馬已經繼續北上,逼向燕京。大汗命移相哥大王統兵駐於武遂城,與李瑕交戰於白溝一帶。」
「交戰?」劉秉忠問道:「沒有再議和了?」
「李瑕狡猾,並沒有議和的誠意。」
「交戰的情形如何?」
「移相哥大王現在還能夠擋住,但擔心唐軍更多的兵力、火器運到戰場並建更多的工事……」
諸臣聽了一會,大概便明白過來,畢竟大元的兵力都收縮回來了,目前還能守住,但蒙古大軍卻也沒有以往那種戰無不勝的自信。
忽必烈問道:「說說吧,你們都有什麼擊敗李瑕的辦法?」
諸臣遂開始各抒己見,直到有怯薛將領匆匆趕來,向忽必烈道:「大汗,宋國遣使來聯絡了……」
……
是夜。
忽必烈與察必坐在汗帳里說話,忽然道:「聰書記今日沒有給本汗建議啊。」
「大汗這是懷疑聰書記?」
「他的家鄉在邢州,而且他的兄弟、兒子都已經投降了李瑕。」忽必烈道。
他說話時手裡端著一杯倒得很滿的奶酒,只要手一晃就能灑出來,然而他卻能一邊想事一邊端得很穩。
正在此時,便有人在帳外說了劉秉忠前來求見的消息。
忽必烈有些驚訝,眉毛一挑之後,卻又露出了喜意,允許劉秉忠進來。
察必則親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準備著,若是劉秉忠表露出了足夠的忠誠,她便要賜酒。
不一會兒,劉秉忠進來了,依舊穿著那破舊的玄衣,一見忽必烈就道:「陛下,臣今日未曾給陛下出謀劃策。」
「是啊,聰書記為本汗出主意出了快三十年了,近段時間,本汗很不習慣啊。」
劉秉忠行了一禮,道:「請陛下一定要相信臣,臣與陛下便好比是夫妻,假若臣是一漢人女子,愛慕陛下之豪氣嫁於陛下,又豈會因李瑕年輕俊朗而移情別戀?」
白日裡當著眾人的面,這樣的比喻便不好說出口。
而現在私下說出來,卻更能讓忽必烈信服。
「這麼說,聰書記是生氣了,才不給本汗出主意?」
「不是。」劉秉忠道:「臣是懷疑,今日諸臣之中有人已暗通李瑕。故而不敢多言。」
「誰?」
忽必烈手裡的奶酒終於晃了一下,灑出來一點。
劉秉忠道:「臣還不清楚,但臣已有辦法找出他來。」
察必微笑著,將倒好酒的酒杯賜給了劉秉忠,在劉秉忠謝恩時,拿布給忽必烈擦了手。
「聰書記快說。」
「今日宋國遣使前來,說是已攻下夔州城。那麼,諸臣之中潛通李瑕之人一定會把這消息送出去。陛下只需要故意讓燕京防備出個疏忽,便可拿下其人。」
忽必烈深點了點頭,示意此事就這麼辦。
劉秉忠又道:「臣以為擊敗李瑕的辦法也與此有關,應該是『攻心為上』。李瑕之前考慮過議和,是因為宋軍已經攻進了川蜀。而他如今卻又選擇了繼續攻打燕京,說明他不認為宋軍有足夠的威脅。但到了現在,他麾下的川蜀士卒還能為其征戰,說明他一定是對麾下士卒瞞著這個消息。那麼,我們應該向唐軍散布這些消息,亂其軍心……」
忽必烈終於大笑起來。
因為他幾乎已經可以確認劉秉忠的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