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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這一批批忠正敢言的官員被罷免,之後是重臣們或是虛職致仕,或是貶遷地方。
官家憐葉夢鼎老邁,特贈少傅,以觀文殿學士致仕;
章鑒以提舉洞霄宮致仕;
馬遷鸞貶遷饒州;
到這一步,江萬里、家鉉翁也不必等詔諭下來領個虛職受辱,自上表辭了官。
……
離開臨安這一日,他們也說不出這是何等心情。
國勢日微,能想的辦法全想了,哪怕是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也全力去試過了。
家鉉翁踏上船時猶在回想著這一遭受了無數窩囊氣,最後竟還是這般結果,憤忿不已。
「真合了吳履齋那句『報國無門空自怨,濟時有策從誰吐』,只悔沒在這昏君繼位時一道被貶往循州。」
「莫罵了。」
「偏要罵,宗社至此,猶只顧沉溺酒色,拱手權佞……呸!」
江萬里長嘆一聲,讓兒子將離京唯一要帶的一個包袱放進船艙,坐在船頭,想到後來,揪然心痛。
「去國離家路八千,平生不愛半文錢。蒼天鑒我無私意,莫使妖禽夜叫冤。」
……
全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
半壁江山都被李瑕封疆裂土了,出了這般大的事,她本以為趙禥再昏庸,也該知道要整頓朝綱。
哪怕不能真罷免賈似道,作為天子,敲打一下這個權相,讓其往後柄國更上心些,也遏制遏制李瑕。
然而,突然間,朝中清流反而為之一空。
全玖真的驚到了。
連她都看得出,朝堂上的平衡都被完全打破了。
這要是賈似道想篡位,都不知如何是好。
怎能不驚,不懼?全玖得到消息的一瞬間,從背脊感到一陣涼意。
她難得起駕錦胭殿,想尋趙禥問個明白。
往日她從不來錦胭殿,這次也不知是抱著怎麼樣的期待……也許想看看她的皇帝丈夫到底還有沒有一點理智。
「哈哈哈……」
「噫,官家再飲一杯……」
滿殿的嬌呼聲突然停下。
「皇……皇后……」
「聖人。」
「聖人。」
全玖一派端莊地走進殿中,掃視了一圈。
王昭儀、胡貴嬪、朱春兒、朱夏兒、朱端兒、朱梅兒、周冬兒、石潤兒、周賽兒、聞潤兒、陳宜兒、胡安化、沈咸寧、黃新平……
滿殿的美人風格各異。
「都退下。」
她已懶得去記她們的名字,輕喝一聲,看向趙禥。
趙禥嚇了一跳。
他一向有些害怕這個皇后,連忙拉住王清惠。
「陛下。」全玖強忍著情緒,問道:「陛下罷免諸公,可是因他們冊封李瑕,失了朝廷顏面?」
若是如此,確實理應處置這些臣子。
這便是她想問的,趙禥是否還有這個理智。
至少是為了社稷體面。
然而,只見趙禥道:「不……不是啊。」
「那是為何?」
趙禥理所當然道:「他們想管著朕啊!當然是師相最好,師相要給朕再修一間宮殿安置美人……」
說罷,偷偷睥睨了全玖一眼,又迅速收回去。
意思是「你也別想管著朕」。
全玖閉上眼緩了緩,又問道:「但……李逆叛了,若是他攻到臨安,甚至蒙人攻來,又如何應對?賈平章話說得漂亮,夔門之敗卻沒攔住李逆,不是嗎?」
這問題太複雜了。
趙禥一拉王清惠,小聲嘟噥道:「你和皇后說。師相是怎麼說的,告訴皇后。」
王清惠連忙萬福,道:「稟聖人,賈平章言……周瑜赤壁之舉,笑談而成。謝安淝水之師,指揮而定。」
全玖不等她說完,轉身就走。
只聽身後趙禥已小聲吩咐道:「快把美人們再召回來……」
這句話入耳,全玖欲哭無淚。
她很想返身拎住王清惠,問她一句「陛下不知靖康之變,你也不知嗎?!」但那一個女人再聰明,又能左右什麼?
全玖忽然又回想起那年在蹴鞠場上遇到的那驚才絕艷的男子,也想到家裡要她嫁給趙禥的那日。
她搖了搖頭,心道,還想這些有何用,好像當時真的有選擇一樣。
……
鳳冠霞帔的身影離開之後,錦胭殿很快又響起了歡聲笑語。
秦王之立對臨安帶來的影響、推起的波瀾,就在這歡聲笑語中漸漸消融。
……
江船逆著長江而上。
不知臨安變故的陸秀夫猶在奮筆疾書,書寫著他想要痛陳於李瑕的千言萬語。
他還在盡最大的努力,以期延續大宋國祚……
第八百四十六章 歸秦
湍急的長江水拍在船舷,江船艱難地從三峽逆江而上。
陸秀夫走出船艙,只見奚季虎正負手站在船頭看著江邊的縴夫。
奚季虎是吳潛親手選的女婿,才華橫溢,人品才幹俱是第一等。
舉例而言,吳璞、吳琳都是四十出頭及第,猶可算是年輕進士;陸秀夫與他們同榜,二十一歲及第,與狀元聞雲孫一起名動當時。
奚季虎則比他們早十二年登科,十九歲即進士及第。
至今他已在官場沉浮整整十九年了,今年才堪堪三十八歲,卻已有足夠的磨礪,正當鼎盛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