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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說了「一二十年之功」,李瑕還能要求什麼,他自己還會什麼。
這不是他還能重新去學一遍的,眼下他還能學的,反而是政治、謀略、兵法等等,這才是他還有進步空間的地方……
「論火器,或說工藝,我們必然是能夠勝過蒙古。」李瑕道,「我並未強求。」
郝修陽道:「老道所言,正是此意,節帥的諸多辦法,老道會慢慢琢磨,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李節帥不可只指望著老道啊。」
「是,慢慢的,這方面會是我們的長板,我明白。我在想的,是如何補足我們的短板。」
「那便不歸老道操心了,節帥自己想吧。」郝修陽撫須而笑。
李瑕也笑了笑,親手攙扶著郝修陽下山。
這日到巴山看過之後,他對自己的長板已有了解,也知道奢求不了更多了。
接下來,該考慮的便是另外幾方面了。
……
回到帥府已近傍晚,後宅有婢子過來告知李瑕他的妻妾正在包餃子,想讓他回來了便過去。
李瑕十分想去,強壓著心中的動念,還是先到了前衙公房。
他推開書櫃,打開牆上的暗磚,從裡面拿出關於此次謀關中的計劃。
這計劃是在返回漢中時訂製了大概方略。
如今歸來已有近二十日,結合敵我情報,勢必要開始修改、補足。
李瑕沒讓人過來,獨自磨著墨水,然後,提筆。
論勢,關中有忽必烈十餘萬騎兵,而川蜀之宋軍能抽調用來出擊的,不過數千人,平原作戰,無論如何都打不過。
且近來觀漢中兵勢,短期內無法提升。
但,敵人卻可以削弱。
六盤山猶有阿里不哥一系十餘萬大軍。
劍拔弩張,求的便是兩虎相爭之際的一個機會……
李瑕下筆如飛,許久之後,寫完,吹乾了墨跡,重新收回那暗格當中。
推門出了公房,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觀察了前院的地勢,之後向後宅走去。
這帥府前衙占地廣闊,也走了不少工夫,再抬頭一看,前衙與後院之間隔著高高的牆,僅一扇小門進出。
眼中閃過思量,走進偏廳,只見四個妻妾正在那包餃子,韓巧兒與年兒臉上滿是麵粉,顯然是打鬧過了。
因見李瑕終於回來,馬上便響起笑語。
李瑕與高明月對視一眼,笑了笑。
「對了,過完年,後宅這邊須多加些守衛……」
……
轉眼便過了年節。
這一年,對大宋以及漠南蒙古都有不同往年的意義。
大宋這邊,因新皇登基,改年號為「咸定」。
因此,到了正月初一,秦嶺淮河以南,是大宋咸定元年。
而在北地,士紳百姓都對今歲的年號極為感懷。
這是他們的中統元年。
過往的二十六年,有的北人始終用著金國的年號,如「天興某某年」;大部分說是「窩闊台汗某某年」、「蒙哥汗某年」。
中統年就不同了,有了王朝。
王朝代表著秩序,哪怕是再不公的秩序,也遠遠好過沒有秩序。
沒有秩序時,異族的屠刀便是王法。而如今有了《條格》,無論它有多少不公道,它代替了屠刀成了王法。
個中差別,也只有北地人能懂。
當皇榜至燕京散出,詔告天下,無數世紳哭得泣不成聲。
他們還有更多的希望。
想改國號,不急,等平定了漠北的叛亂,將會改一個國號。
想要更像一個漢家王朝,不急,皇嫡長子已封燕王……
這對於消息靈通的人而言,更是讓他們喜悅非常。
皇長子真金,自幼受教於姚樞,日以三綱五常、先哲格言薰陶德行;之後,竇默接任師職,以《孝經》啟蒙;劉秉忠之弟子王恂為伴讀,講歷代治亂之理……
便僅說這國號、以及崇尚漢學的儲君,便給了北人對這個初生的帝國其後十餘年、數十年的期待。
只要等陛下擊敗叛賊阿里不哥。
對於他們而言,可以預見的是——
唐亂之後,終於要再出一個天下一統的盛世王朝……
……
「這只是對於你們而言。」
「李節帥可知史?五胡亂華以後,天下何以還有漢制?何以還有隋唐一統之盛世?」賈厚抬手向北面一指,擲地有聲。
這日是元宵節,賈厚又重新抵達漢中,來與李瑕商議劉、李兩家聯姻之事。
但進了府帥大堂,生辰八字還沒交換,賈厚先提及的是天下民心。
此時一句話問出,他根本不等李瑕回答,再開口已是滔滔不絕。
「五胡十六國,諸夏紛亂,人皆相食、白骨遍野,所謂『千里無煙爨之氣,華夏無冠帶之人』!何人重振華夏衣冠?非晉室,亦非王、謝之輩風流人物。
先有前秦文昭皇帝苻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戶民殷富,四方略定,廢除胡漢分治,革治漢化,故而五胡雖雲擾,而北方儒統未絕!
後有北魏孝文皇帝元宏,帝以神武纂業,克清禍亂,德濟生民,遷都城、解辮髮、襲冕旒、褪氈裘、披龍袞!衣冠號令,華夏同風!
北魏雖裂,先有西魏故而有北周,北周之後方有隋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