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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禥點點頭。
程元鳳神色關切,卻又問道:「殿下無恙吧?」
「右相!」葉夢鼎喝斷了程元鳳的話。
趙禥駭了一跳,把整張臉埋起來。
葉夢鼎於是大哭,抹著淚水道:「右相,我等外臣莫在此打攪陛下為宜?讓人……照顧陛下可好?」
程元鳳閉上眼,悲慟不已,抬了抬手。
兩人各自做了安排,準備往別處,以私下談談。
轉身之際,程元鳳忽眯了眯眼,看向御案,遲疑了一下。
他看到一隻碗。
一隻有些舊的白色瓷碗,奇怪的是,碗上沒有任何花紋。
不似宮中之物。
碗中空空如也,只在邊緣處似有一點紅色痕跡……
程元鳳正要過去細看,葉夢鼎已拉了拉他的袖子。
「右相請。」
「葉公吶葉公……」
「右相認為是何人指揮龐燮謀逆?」
「葉公以為呢?」
葉夢鼎撫須良久,低聲道:「是否有可能……賈相欲立宗室……如臨安趙知府家裡……」
程元鳳以袖子擦著淚,良久不語。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太多事不用細談。
彼此能為對方做什麼,又能合力做什麼,一個眼神便知。
程元鳳明白,有些事若肯糊塗一點,也就過去了。
莫去管那諸多疑點,擁立忠王、鬥倒賈似道,往後猶可屹立於朝。
但,對得起陛下的君恩深重嗎?
一念至此,程元鳳踱了幾步,回過頭,忽問道:「可否實話與我說一句?今夜,李瑕真就僅僅告知賈似道欲加害你之事?他又是如何知曉?」
「僅告知賈相或有算計。」
「旁的,他再無多言?」
「再無多言。」
「李瑕人在何處?」
「不知。」葉夢鼎眼神坦蕩,提醒道:「右相豈不該留意賈相在何處?」
「你我皆知,此絕非賈似道手筆。你們為了忠王繼位,到底做了何事?」
「右相言重了!你我多年相交,難道……」
「那陛下又是如何……」
「請右相以社稷大局為重!」葉夢鼎語氣中已帶了不悅。
程元鳳閉上眼,猶豫不決。
他此番任相,所盼的本就是為民多做實事。
沒想到竟如此之難。
千番思量,左右為難,終究化作一聲長嘆……
……
福寧殿。
悲哭陣陣,淒悽慘慘。
趙禥偷偷抬起眼,在淚眼朦朧中,看著程元鳳離開,看著內侍們忙忙碌碌……
然後,他目光一轉,看向了御案上那隻碗……
余光中,御榻上的趙昀被緩緩放倒下來。
有人上前,攙扶起趙禥。
這一倒一立之間,仿佛象徵著什麼……
……
而就在宮城外,亦有人附在趙與訔耳邊低語了幾聲。
「……」
「呵,太子未立,皇位豈就定了?」
「關鍵是……山陵崩,誰為幕後主使?」
第六百零一章 夜伊始
夜才過丑時。
本該是最夜深人靜之時,但從風簾樓的高台上看去,臨安城卻還是燈火通明、囂聲振天。
「掌柜,高統制派人來了,問準備好了沒有?」
嚴云云只覺心肝都顫了一下,卻並未就此多問。
她很努力地,想要像李瑕一樣雲淡風輕,開口應了一句。
「大夫和藥材……」
事成之後,她這邊最先處理的問題也只是這件事。
「有人受傷吧?大夫與藥材就在馬車上,你們去,引他們過杭城大街從餘杭門出城,記住,扮成商隊,盔甲武器收了。」
「掌柜放心。」
「把消息透給趙與訔了?」
「高統制辦了。」
「好,快去!」
嚴云云調度過後,將手按在膝上,手卻還抖得厲害。
「才剛開始,中策只到前兩步,不過是做了前提……不算什麼……不算什麼……」
她喃喃著,拿起案上一塊方糖丟進嘴裡,閉上眼搖了搖頭,重新鎮定下來。
拿起一撂圖紙丟進火盆,看也不看那捲起的火,又拿起另一撂更厚的圖紙翻了翻。
「賈似道才是更難對付的那個……」
手裡的圖紙沒用了。
賈府與別院地圖、幕客名單、預測出的賈似道的動線圖……張張翻過,最後被放在案上,用望筒壓住。
嚴云云站起身,踱了幾步,眉頭愈皺愈深。
「不能再呆在風簾樓了。」
她之所以選擇來這裡,是為了調度,調度各方勢力影響宮城局勢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裡能用望筒看到賈府。
「快,準備起來,轉到吳山李府!」
「掌柜,林子還沒回來,一會聯絡斷了……」
「那就去通知他!」嚴云云喝道:「控制宮城附近道路,我不許賈似道能進樞密院、宮城!」
局勢已與預想中不同,接下來吳山李府比這裡更適合調度。
嚴云云動作亦快,迅速收拾了文書,轉身便下樓。
下了樓,一轉頭,她看到風簾樓的媽媽胡真正被綁在一間屋裡。
「掌柜,這女人要不要殺了?」有人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