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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旁的妓子不同。」劉金鎖當時說。
但後來禁軍拖餉,卻又是柳娘一直接濟劉金鎖。
彼時柳娘盤了個院子,教了三五個姑娘彈琴唱曲伺候人,依舊是下賤營生。
生意很差,只有少許落魄到去不了上等青樓的老書生光顧。柳娘也沒甚志氣,最多是不讓那些命苦又沒姿色的孤女流落到皮肉店……能稍好一些些。
她對劉金鎖自嘲說「賣身養你保家衛國」,劉金鎖紅了臉,兩人就好上了。
那時候,他們都是臨安城裡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一個隨時會戰死、一個也就勉強維持讓人不齒的生意。
上次劉金鎖從北面回來,找人借了一百貫錢,兩人便成了親。
這次他再從川蜀回來,卻大不相同了。
說是升了統領,等他家大帥主政四川,還得升統制。
說是到漢中去,往後再到開封去,當京城人……
柳娘不在乎這些,她見的起起落落多了。只覺得自己配不上劉金鎖,又知道他這人不在意那些虛名,她遂收拾著家當,準備隨他去漢中便是。
此時,夫妻二人並肩走著,柳娘問道:「你終日大帥長,大帥短的,今日怎詆毀起來了?」
「嘿,你方才看到那老頭沒?諫台一個御史的管家,說給他聽的。」
劉金鎖回頭,抬手一指,壓低了聲,道:「等這些話傳開了,大帥就是真大帥了。」
他私下裡其實是絮叨性子,嘿嘿笑道:「大帥,多威風。這些年啊,我們都覺得他的官位配不上他的本事。寧可不叫官名也要叫阿郎,叫將軍也得加個大字……現如今啊,可算該有個威風的官位了。」
柳娘不知那李大帥有何本事,倒想起一事,問道:「昨夜林子拿出去那幾樣物件,有何講究?」
「送禮嘛,謀官不得送禮嗎?一副字送宰相、一個金杯送貴妃,大帥讓我們在戰利品里挑的。」
柳娘倒吸了一口氣。
「可……那王羲之的字是偽造的,那金杯也是鍍金的……」
「你可別亂說,不可能是假的!」
劉金鎖大手一揮,語氣不容置疑。
「我今早才見過林子,他還說了,丁大全得了王羲之的字歡喜得不得了,怎麼說來著,愛不肆手、愛不肆手,哈哈哈。」
「官人為何發笑?」
「不知道,林子就是這麼笑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 蜀帥
三月初六。
趙昀從御榻上起身,只覺鼻尖猶縈繞著季惜惜身上的少女香氣。
如今新鮮勁還未過,他頗有些留戀,卻不得不往前殿議事了。
若無戰事,該有多好。
再一低頭,卻見季惜惜臉色有些憔悴,他不由又多問了幾句,季惜惜只說是累了。
但趙昀不放心,離開時又招來一名宮女盤問。
那宮女不敢欺君,只好低著頭老實答道:「姑娘前兩日便覺不適,昨日閻貴妃請御醫看過了,說是……」
「朕問你,便大膽答。」
趙昀難得不擺天子架子,稍往前一傾,聽她那細若蚊吟的聲音。
接著,他眉毛不由一挑。
「是喜脈?」
「御醫不敢斷言,只說或有可能,還需等數日再把脈,姑娘恐官家失望,不敢……」
「不會失望,哈哈哈,不會。」趙昀已大喜過望,撫掌而笑道:「果然,鳳凰現則有王出,嘉瑞之兆,嘉瑞之兆啊!」
……
這日,趙昀抵達選德殿時,二十餘今日參與小朝會的重臣已等候多時。
他不急不徐在御榻上坐下,還指了指兩個不安的臣子,以身作則表示在兵危戰凶之際亦須鎮定自若,從容應敵。
這場內引奏事,已恢復了該有的體統。
丁大全當先出列,道:「稟陛下,鄂州戰報已到。」
趙昀在路上已聽董宋臣說過,心裡有數。
「念。」
「鄂州都統張盛以緩兵之計,佯稱歸附,趁機將城外民居焚毀,堅壁清野,拖住了蒙軍攻勢,守城三日。襄陽團練使高達率軍入援……」
趙昀抬手止住,問道:「朝廷尚未調召,高達何以先至?」
「或探知蒙軍入淮,戰事迫在眉睫,主動出援。」
趙昀點點頭,道:「繼續說。」
「是,高達抵達鄂州見蒙軍勢大,遂設下伏兵,假意後撤。蒙軍追來,高達陣斬蒙軍百夫長鞏彥暉,趁大勝入鄂州城,正與蒙軍相持。」
趙昀又問道:「可與蒙軍相持?」
「請陛下勿慮。」
「好!諸愛卿都聽到了,張盛、高達有勇有謀,大宋有將如此,何懼區區蠻夷?!傳旨,嘉賞……」
無論如何,鄂州終於稍擋住了忽必烈那勢如破竹的攻勢。
趙昀也穩住了朝綱,他揮退旁人,只留下丁大全,且賜了酒座。
丁大全才坐下,便見官家勾了勾手,忙不迭又湊過去。
趙昀自不是為了找他鬥蛐蛐,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使者去了?」
丁大全連忙叩首稱是。
趙昀斜睨了他一眼。
丁大全遂道:「此事,臣自作主張,犯欺君大罪,請陛下重懲。」
趙昀這才揮了揮手,神情已蕭索了些。
遙想當年即位時,壯懷激烈,揮師三京,收復故土。他這位大宋天子熱血主戰,何等鐵骨錚錚……到如今,形勢壓人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