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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振擦了手便坐下,心想著若能一戰擊敗廉希憲、商挺而取潼關,便可稱當世名將了,不由振奮。
談了許久,天色愈暗。
劉元振看到案上那關於胡祗遹的情報,笑問道:「大帥捉到他了?」
「嗯。」
「審了?」
「沒有。」
「為何不審?」
「胡祗遹不難對付,但廉希憲卻不簡單,必定能想到胡祗遹有可能落入我手。」李瑕道:「那便不能著急去審,須消磨胡祗遹之意志。」
劉元振頜首,問道:「大帥不急?」
他指了指桌上的公文,又笑道:「大帥盡日忙著這些,豈不擔心誤了佳人?」
李瑕有些嫌劉元振囉嗦了。
人是不錯的,慷慨熱情,故而能孤身勸降劉整,但就是相處久了便有些煩人。
「我說了,我很清醒。」
「大帥該知道,這不是你的私事。」劉元振道:「事關張家,便干係到往後河南河北之局勢,干係到大帥日後實力……」
「你可知孫子為何說間諜之道,乃『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為何?」
「我們就像是一木桶,廉希憲正拿著一把匕首,準備把木桶撬開,他需要縫隙。若我的心志亂了,這是其一,但他不會只盯著這一條縫。關中民心亂了,他會利用,我們的兵力布署出了差池,他也會利用。間諜就是無所不攻,所以,防間諜很難,需每一項都做好,不能出現短板。」
「一言以蔽之,他只需全力殺了你,而你要全部都防住?」
「不錯。只要廉希憲的殺手還在長安城,都會不停攻擊我,什麼時候才結束?匕首刺中我,或我們把關中這個木桶箍緊,把他的匕首折斷……」
……
一輛板車被推進小院。
耶律有尚從乾草中爬出來,向掩護離開的漢子行了一禮。
「多謝老鄉了。」
「恩公不要客氣,宋寇真是太可惡了,才入城兩天,到處殺人。」
耶律有尚點點頭,溫言寬尉了對方,只說待朝廷抽出手來,必能收復關中。
「恩公,我們在草場搬貨的三十多人都想為恩主出力,殺了宋寇,迎廉相回來,行嗎?」
「多謝老鄉了,實在是慚愧。」
「應該的,當年若不是廉相,小人全家早被打死了。」
「……」
等耶律有尚再離開這間小院,重新聯絡到廉希憲留下的死士,眼神中已更有信心。
他知道他才是對的,比胡祗遹更對。
長安城驅宋寇之心可謂眾志成城,這些平頭百姓對抗不了兵馬,卻可為他的刺殺提供足夠的幫助。
間諜就是該這麼做,鄉間才是正道……
何況,趙宋南渡一百三十年,對長安百姓而言,除了二十餘年前「端平入洛」時帶來的浩劫,別無任何好感,只有仇怨。
思及至此,耶律有尚竟愈發學會了「鄉間」之道。
這裡是廉相悉心治理六年的長安啊,趙宋有太多太多可以說道出來,讓長安百姓愈發生恨的地方。
「早點誅殺李瑕,驅除宋寇,才不會再有當年的大禍……」
第六百五十八章 防與治
胡祗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睡了。
他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頭直往下點,但每每才想睡過去,便有人上前想方設法地不讓他睡。
「狗兒兄弟,你別這樣……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們的國力遠勝於你趙宋。」
「我都說了,我來就是看著你不讓你睡的。」
眼前的人影很遙遠,胡祗遹只想要睡。
他低下頭,頭髮又被王狗兒扯起來。
「你們要我如何?說啊……要我招供什麼?」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你先下去。」
「是,大帥。」
胡祗遹抬起頭,神志清醒了些,茫然看著李瑕,只見對方精神奕奕得像是在發光。
「哈,宋寇李瑕,你終於敢來見我了。」
「倒不是不敢。」李瑕道:「這幾日忙著施政。」
「施政?大可不必了。」胡祗遹甩了甩頭,譏道:「等你死了,廉相自會治理好陝西四川行省。」
「哪怕我死了,廉希憲也不可能再就任關中了。」
「可笑,你毫無根基,全憑陰謀詭計,趁人之危,只要你一死,土崩瓦解。」
「也許吧,但忽必烈也不可能再放任廉希憲了。看看廉希憲做了什麼,擅自作主奪兵權任汪良臣為帥,擅自作主退出關中……你若是忽必烈,敢讓這樣的臣子再繼續坐鎮其經營六年之久的行省嗎?」
胡祗遹愣了愣,像是睡著一般。
李瑕正準備去拉他的頭髮,卻聽他喃喃了一句。
「陛下的胸襟,以及對廉相的信任,你想像不到。」
「也許吧。」李瑕道:「當年他派人聯絡朝廷,要殺蒙哥時,我也覺得他胸襟寬廣。」
「你說什麼?」
李瑕道:「我也比你想像中更了解忽必烈以及金蓮川幕府。」
胡祗遹有些狐疑,轉念一想,「哈?」了一聲,問道:「你在反間我,你要陷害誰?」
李瑕笑笑,不答。
胡祗遹譏道:「沒用的,沒人在乎先帝是如何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