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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見怪不怪,隨口道:「是啊,我在六盤山還在想,成吉思汗是否西夏王妃所殺,轉頭卻聽到我死於朵思蠻之手。」
「董文炳要造謠,首先要確定王上會先去興慶府,而非馬上返回長安。」
「不用確定,猜測即可。」
「可他是如何知曉王上帶回了朵思蠻公主?」
「脫忽退回了九原城,遞了消息給他?」
「脫忽身為蒙古宗王,甚至是忽必烈叔伯一輩,為何肯遞消息給董文炳?且,他們又是如何知曉公主身世?」
李瑕已拿出公文看起來,問道:「你怎麼以為的?」
劉元振直言不諱,道:「王上身邊出了蒙元細作。」
「朵思蠻的身世,拖雷家族很多人都知道。」李瑕道。
他其實知道很多事,只是不太說。
「臣還是認為有細作,此人必隨王上一起到了六盤山,且知曉公主身世,知曉王上離開六盤山之後實則要往興慶府,因此,遞出消息給了董文炳。」
劉元振已自顧自地分析了起來。
這是最合理的推測,只不過他又忘了,世上的真相未必全是最合理的這個答案。
「董文炳得到消息,既無法提兵從我手上攻下潼關,只好謊稱王上已死,欺騙宋廷出兵……」
「細作未必有,但你可發現元廷的情報系統已十分了得。」
「是。」劉元振深以為然,點頭道:「先是消息傳遞,蒙古人很重視驛站,蒙古語叫『站赤』,耶律楚材頒布《站赤條劃》,使蒙古驛傳站點星羅棋布,文書朝令夕至,可謂稱雄一時……當然,我們也不差。」
「還是差的。」
李瑕有自知之明,他治下的疆域更多山川河流,起勢時間又短,馬匹、騎士遠不如蒙元,更不提忽必烈是繼承了蒙古構建了三十餘年的站赤體系。
只能說,在這方面他與忽必烈都做得不錯。
「而元廷的控鷹衛依靠著蒙古的站赤制度,壯大的很快。」
說到這裡,劉元振皺了皺眉,顯得頗為厭惡,又道:「河洛一帶的敵探首領名叫『何瑋』,近一年來多次派人入境探知我們火藥、精鋼、玻璃的配方。」
「……」
從西域回到關中,李瑕有個明顯的感受是——忽必烈確實是有被漢化的,雖然不算徹底,但確實有程度不淺的漢化。
元與蒙古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元軍打仗不是為了劫掠,會用謀略,且有戰略目的,更重視軍事工藝。
面對忽必烈,更像是在與一個中原王朝爭霸天下。
想到這裡,李瑕問了劉元振一句。
「你說,是野獸可怕,還是人更可怕?」
劉元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指了指李瑕身下的那條椅子。
「王上所坐的這條椅子蓋的是狼皮,臣射殺了三條狼,才縫製了這張皮毯……」
……
十一月初七。
隨李瑕返回長安之後,林子趕回了家中,穿過三重院落,正見他妻兒迎了出來,不由鬆了一口大氣……
好不容易將兒女們都哄了出去,出門將近一年的林子便按捺不住,抱起覃氏便往內屋去。
「瘦了?」
「想官人想的。」
「我也想你,我在西域一個胡姬都沒沾。」
「官人這剃了頭回來……我還當你投降了胡虜,差點想上吊殉國呢。」
「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是做甚的……」
林子在外面是威風凜凜的軍情司指揮使,在家裡便顯得像個愣頭青。
他其實才二十八歲,當年剛隨李瑕北上時還十分白淨,這些年風吹日曬、刀槍劍戟里過來,才顯得老氣。
但私下裡稍不注意,他還是說話沒分寸。
很快又提起了楊起莘辭官一事。
「官人還真以為妾身會隨姑父一家回通城不成?」
「我也知道多半是不會啊,但人在西域,心裡多不踏實。」
「像你這種讀書人家出來的女兒,我哪摸得清你在想什麼。萬一把我的一雙兒女帶到荊湖北路,我還得拜託老薑那邊派人去請。」
覃氏登時便惱了,啐道:「呸,你是怕我們回了娘家,還是怕壞了你的前程?」
「當然是緊著你……至於我的前程,哪能就壞了?我多伶俐,求秦王作主再給我許一門妻子,我一提,秦王就叫我安心。」
襦裙才掀起,覃氏忽然就變了臉。
「滾出去。」
「別鬧,我和你說笑的。」
「姓林的,我告訴你,我覃淑自有半條街的嫁妝,不靠你也能活。」
「我不是這意……」
「我看你是在蒙虜那邊待久了,真箇兒將我當成你花聘禮買回來的財產,想聘幾個就聘幾個。等你死了,是否還要將我繼給你叔伯兄弟?」
「言重了,你這婆娘言重了,不是,夫人你聽我說……」
「滾!」
林子才被推出來,「嘭」的一聲響,屋門已被關了起來……
與許多人印象中不同的是,在如今的大宋,其實婦人地位頗高,不僅有繼承家產的權力、有改嫁的自由,嫁妝是她們的個人財產,還能提出和離。
林子雖說是堂堂軍情司指揮使,卻也是真怕觸怒了妻子,只好到書房窩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便老老實實到覃氏面前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