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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亳州……暫時而言,忽必烈不能令張柔除掉張五郎,也不能開口叫張柔交回亳州。
一個不好,真逼得張柔魚死網破。
需要有所轉圜。
張弘范就是最好的人選,深受重恩,忠心耿耿。
且哪怕事情辦壞了,也不至於逼得張家跳腳。
忽必烈已給了張弘范太多的恩典,且還能給更多。
張弘范不會投附李瑕。
不說其家小在保州等各種原因,恰是因張大姐兒想嫁李瑕、張五郎已有暗中支持之傾向,張家投附之後,必被李瑕分權於諸兄弟。
只有忽必烈還能讓張弘范這個人繼承整個張家統領三十餘城、八萬戶軍民總管大元帥的權力。
蒙古之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
對於張弘范而言,這件事既是機會,也是考驗。
若辦妥,往後張家之權必然全歸於他;若辦不妥……忽必烈給他的恩典越重,一旦背叛,忌恨越深。
但張弘范不願、也不能對張五郎下手。
家族才是亂世立命的根本,若兄弟鬩牆,張家也要分崩離析了。
他身受重恩,也是身擔壓力。
事到最後,已全擔在他一人肩上。
家小在保州要顧、前途抱負要實現、兄弟情誼要保全,怎麼做都難。
但張弘范還是打算做得完滿。
到了亳州,他試探了張五郎幾句。
發現張五郎沒變,還是那顧家的守成性子,張弘范這才決定接回大姐兒。
從根源上斷掉張家與李瑕的聯絡,亦是最好的辦法。
如此,兄妹三人,各作些犧牲。張五郎不至於死,最多去當個質子;大姐兒放棄些小情小愛,再找良人;他張九郎也願挨些責罰,哪怕丟掉往後全統張家之權的機會。
往後,張家還是那個兄弟姐妹齊心的張家。
卻沒想到最後,不僅大姐兒不願作這點犧牲,就連張五郎也不肯。
……
這才是叫張弘范最難受的。
他想到當年離開亳州大姐兒討要書籍之時,作為兄長何等寵愛這個妹妹;想到當年五郎寧可身負重傷也要保全家族……
轉眼之間,物是人非,他們都變了。
心念蕭索。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
時近黃昏,平陵郡王府內頗為喜慶。
「請賓客入席。」
一對新人對拜過,觀禮的張弘道看著他們般配的模樣,心中又添了感慨,轉身入了席。
「娘家人請坐這邊……」
宴席倉促間又多擺了五六桌,張弘道招呼著家小,又讓張延雄去安排親隨。
「五郎,李瑕怎也不防著我們?」
「稱他『郡王』吧,去坐吧,你想喝酒就喝。」
張弘道桌邊坐了,閉上眼歇了歇。
連日趕路,他渾身酸疼得厲害,但真正疲憊的還是那顆心。
也沒了心情夾菜,他捧起一杯喜酒喝了,眼睛已有些發酸……
張九郎還真以為他想不明白。
自大姐兒離開後,他整整分析了四五個月,確定忽必烈根本不敢在眼下動張家,才敢行事。
李璮多年異動不斷尚且無事,為何這邊一點小打小鬧到了張九郎口中,卻成了大禍?
張九郎口中之大禍,只關乎其一人之前程罷了!
這次,做了些小動作,怕是被趙璧查到了。
是他張弘道能力不濟,認栽。
那出奔逃命又如何?忽必烈敢動張家嗎?
當年六郎尚且肯放張世傑,今張九郎卻連親生兄弟都不肯放了?
說什麼求情,這次忽必烈能高抬貴手,往後呢?待天下大定,還能容他不成?
是,他能耐比不上九郎,也繼承不了家族重擔,且願意為家族拋舍己身。
己身可拋,卻不能只為實現張九郎一人之抱負!
那日相談,張弘范頭一低,說甚「接回大姐兒,我才好保五哥性命」,低頭間愧疚的是什麼?
真當人想不明白?
「妹妹的一世姻緣,兄長的一世自由,就都比不上你一時前程?!就你張九郎有本事?但我也有妻子兒女!」
……
正想著這些,張弘道一轉頭,只見李瑕已端著酒杯過來。
對視了一會,李瑕持杯碰了碰他的杯子。
「我會好好待文靜。」
「百年好合。」
「五郎能來,我們很高興。」
張弘道又嘆惜,道:「我棄亳州而逃,沒本事,讓你見笑了。」
「不會,面對忽必烈與金蓮川幕府本就不易,人沒事就好。」
「我就知道九郎不能從你這帶走文靜。」
李瑕抬了抬手,兩人默契地轉向後院。
張弘道捧著個空空的酒杯,發現沒把酒壺也帶來,微微苦笑,問道:「你是故意設計商挺?」
「嗯,把水攪渾才好渾水摸魚,經驗之談。沒想到你還是被揪出來了。」
張弘道又苦笑,道:「你作為對手尚且肯幫我做到這些……」
「妹夫。」李瑕道:「作為妹夫才幫你做這些。」
「是。」
「根本而言,還是忽必烈沒將他自己看成是漢人。」李瑕道:「蒙古對待世侯太寬,這是弊政,制度上有疏漏,真有事,只能用猜忌來補。不如一開始就建立妥善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