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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襲書生打扮,白衣翩然,長劍也用布包了起來,掛在馬上,仿佛是出門遊歷的學子。
從鹿邑縣一路至此,李瑕感到有些奇怪,隱約懷疑張家像是知道他要去宛丘縣一般。
他殺信使奪馬,拿了張家信令、縱馬狂奔。按道理,張家該是追在身後,比他慢一步才是。
但追在身後的追兵並不多,反而是他轉道西進之後,遇到了兩次埋伏,幾乎要了他的命。
幸而他警覺,險而又險地避過。
直到換了身份,重新折返北邊繞道,情況才好了些。
這讓他比約定的「十五天」時間晚到了兩天。
李瑕與林子約在宛丘縣會合,兩人卻不熟悉這一帶,就選定了太昊陵這個雙方都知道的古蹟留記號。
這日,在太昊陵走了一圈,李瑕轉到了陵廟後面的碑林。
穿梭過一塊又一塊石碑,果然在一塊殘碑上看到了林子做的記號。
挖開了石碑下的土,裡面有一個小包裹,打開來,有一身蒙軍裝束、一塊令牌,以及一張紙條,紙條上僅寫了「西洺客棧」四字……
……
「百夫長,捉到李瑕了!」
雷三喜聞言,眼中綻出喜色。
他是張弘道的妻族,也是當夜誅殺額日敦巴日的百夫長之一。
在馬上要對付潁州邸家的關鍵時候,張弦道卻把他派來宛丘,搜捕李瑕。
當時張弘道還語重心長地叮囑他:「憑李瑕之能,或許該由我親自去對付。但潁州之事我走不開,只好託付於你,切莫讓我失望。」
雷三喜向來景仰張弘道,不信一個小人物還真要張五郎親至才能對付,畢竟這還是在張家的地盤上。
但既然說了,他便全力以赴。
而這些日子,張延雄、沈開相繼傳來消息,說是捉不到李瑕,也漸漸讓雷三喜感到此子難纏。
好不容易,今日終於有了結果。
「人在哪?!」
「一柱香之前,他拿著田奎給的令牌進城,現已拿下……」
「好!」
雷三喜大步向城門走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見兵士們押著一個年輕人。
然而,此人並未被捆綁,且周圍還有幾個陳州殷家之人正在說話。
雷三喜眉頭一皺,臉色漸漸難看。
隔著二十餘步,已能聽到那邊的對話聲。
「是殷家六郎,殷俊殷茂修,年十八,絕非通緝要犯。」
「千真萬確,我九叔在此,足可證明茂修是我殷家子弟。」
「……」
雷三喜眉頭緊鎖,過去一看,見那殷六郎長相秀氣,但傻乎乎的樣子確不太像是李瑕。
他接過文書憑證看了,非常不悅地喝問道:「怎麼回事?!」
很快,殷俊開始述說事情經過。
「今日,城外聖人廟,即弦歌台那裡有場小文會,我赴會時結識了一才子,喚作馬致遠,字千里,其人儀姿不凡,且極有才情。」
話到這裡,殷俊的聲音漸小,怯怯看了周邊諸人一眼,才縮著脖子繼續說起來。
「因……因我才疏學淺,沒有好的詞作,他願送我一首小令,卻只給了我兩句,道是後面的忘了,又拿出這枚令牌,讓我在城門處亮出來、什麼話都不必說,再進城到西洺客棧喝杯茶水,自有人將他的詩稿給我。
結果,我剛剛在城門亮出令牌,就被拿下了。我還當他是高門子弟,誰能想至那樣人物竟會是個通緝要犯呢……」
殷俊話音未落,雷三喜已大喝一聲。
「隨我去聖人廟拿人!」
「是!」
一眾兵士雷厲風行,如狼似虎。
這場面把殷俊嚇了一大跳,不由又是一個激靈。
還未恍過神來,只聽那記錄此事的張家屬臣冷冰冰地問道:「殷六郎,李瑕給你何樣詞句,竟能驅使你這世家子弟替他辦事?」
「是一首《天淨沙》,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那張家屬臣眼睛一亮,下筆飛快,又急切問道:「下一句呢?」
「不……不知道呀,他忘了……」
……
弦歌台。
「馬致遠人呢?!」
雷三喜拎著一個讀書人的衣領,厲喝了一聲。
「馬千里?他他他……他走了……」
「往哪走?走了多久了?!」
「這環湖之地,當……當然是從橋上走了,走了已快一個時辰了。」
「把這些書生給我一個一個仔細審!」雷三喜一把摔開手中的書生,喝道:「寧可殺錯,也絕不可放過李瑕!」
「可是,這是文教之……」
「文教?是大帥要興文教,中原才有文教。我讓你仔細審,聽明白沒有?!」
「是。」
「你們隨我繼續追!」
「是……」
雷三喜才追了數里,忽見遠處煙土飛揚。
「吁律律!」
沈開勒住韁繩,一臉風塵僕僕,大聲道:「捉到李瑕沒有?!我追著他一路而來,他已到宛丘了!」
「跑了。」雷三喜一邊翻身下馬,一邊開口道:「那小賊……」
「你說什麼?!」
沈開已下馬衝來,雙手按著雷三喜的肩,喝道:「你清醒一點!你知道宛丘這張天羅地網,費了五郎多大心力才布置下來?怎麼可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