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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珏問道:「還有一事非瑜可想過?如此大費人力物力灌田。卻又三年免徵,三年後三十稅一,往後錢糧必不足。」
「我倒不這般看。」李瑕道:「百姓的錢糧、官府的錢糧,必有一個總數。官府多些,百姓便少些,反之亦然。用兵之際,需多征錢餉;而休戰之際,便是難得的與民休養之機。」
「三年內蒙人不會再攻來?」
「他們自顧不暇。」李瑕道:「這是僅有的一次機會。我們需要大量的人口,以及……創造力。也就是說,把百姓、官府的總錢糧提上去。」
太多奇怪的詞彙,張珏開始沉思。
「減征,是吸引人口、激勵民力的最好辦法。減征了,錢糧不到府庫里,但不是少了,而是多了,在何處?在百姓家裡,那他們才會為了守護他們的家產奮力反抗;在百姓肚子裡,那他們才不再是那般瘦弱得風一吹就倒。
難得我們暫時不需征太多兵力,太難得了。這段時間裡,每一個耕耘民畝的民夫都能成為我們的兵。他們會是良家子,更強壯、更堅決的良家子。
道理不過就四個字,藏富於民。說來簡單,做起來也不難,少一點私心,少一點安逸,如此而已。但我想世上少有人能做到,我們若能做到,定會是國富民強。」
李瑕說完,擺了擺手,道:「當然,我說的未必對。我亦從未治理過這般大的地方,必然有許許多多的錯,也無妨,若錯了就改,不停地學、不停地想、不停地做。」
張珏只是一直看著李瑕。
仿佛是喜歡上他了一般……但定然不是的。
李瑕坦然任他盯著,自往前走去。
繞過一片山坳,他忽然道:「就快到了……山河堰分三大壩,乾道六年,增築至六壩。皆溢流壩,壩上游各自開渠引水,分流灌田,按畝配水。紙上得來終覺淺,今日看過之後,還需想辦法請來大量懂水利之人才……」
……
李瑕在努力學興修水利。
以前,他以為他能有很多發明,但後來覺得不是。
比如他想造槍,可他完全不了解槍械原理,於是說「我們先造炮,一個管子,火球從中打出去。」
便有匠人拿起一個竹製的火箭筒,問:「縣尉說的是這個嗎?」
原理宋人也知道,火藥推動炮彈。但如何鑄造出足以承受爆炸力的炮筒?如何開採且粹練出足夠韌度的材料?如何精細地鍛造?
李瑕漸漸發現,他知道的許多東西,總有些聰明人想過。
甚至,江蒼到工坊玩時,異想天開地提出用鐵屋子來克制騎兵,幾乎已有坦克的雛形……但沒有動力。
哪怕有了動力,也沒有足夠堅固的材料造出軸承來承受那般強大的動力。
就好像是,有未來的人跑來與李瑕說「我們可以造一個機器人,與真人一模一樣,你沒想到吧?」
「就當我沒想到吧,要怎麼造?」
「很簡單,我把大致的原理告訴你,你來造一個……」
一個發明牽扯的是方方面面,包括最基本的人力……先吃飽飯。
當然,換作別人或能做到,但李瑕學識有限。
他必然要對這些有所推動。也許能造出手雷、火箭筒,也許不能。終究需順應著整個時代的生產力。
當某些條件滿足,他說出的發明,才可能得到突飛猛進的實現。
總之,李瑕絕不認為在短短十餘年間,他能靠這些個物件,挽回一個國的命運。
……
那麼,李瑕不是來教人做事的,他該學著做事。
學生存、學帶兵、學謀略、學詭計,甚至學相處模式、夫妻關係……現在,學民生治理。
他唯一與旁人不同的、最骨子裡的東西,是他的思想觀念。
不是物件。
物件由人來用,人有思想且不停進步。
李瑕為蜀帥……雖未正式官封,但他視自己為蜀帥之後,首先要為人做事。
人以食為天。
食從地里刨。
地須有水澆。
不談水利,一切枉然。
這邏輯很簡單,李瑕都不用向後世看,只需要向過往優秀的蜀帥學就行。
……
「哈哈哈……蜀帥!蜀帥!」
臨安城內,劉金鎖狂呼不已。
「你吵得我好煩,但我好快活。」林子咧嘴一笑,重重踹了劉金鎖一腳。
「噢!」
「疼。」
「疼?那是真的了!大帥真的任蜀帥了!」
「你這猢猻,老子來踹你一腳,讓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臨安城的小院裡,丁大全派來傳話的人剛走,院子裡便響起劉金鎖與林子的吵鬧聲。
不一會兒,柳娘正從門外回來,看到這一幕不由笑了笑。
哪怕還沒見過那位李大帥,她已能明白其人在這些漢子心中有怎樣的威望。
劉金鎖一見她,蹭蹭蹭又跑過來,忙接過她手中的物件。
「大帥真任蜀帥了。」
「才到門外便聽見你說了,小心莫讓人聽到。」柳娘為人仔細,笑著叮囑了一聲。
劉金鎖連連稱是,卻是又問道:「我們馬上要走了,今日打聽到唐安安了嗎?」
柳娘搖了搖頭,道:「相熟的人問了個遍,兩年多前便再未有人見過她,恐是不在臨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