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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了期待,比原來平靜的日子難熬太多了。
忽必烈覺得自己要瘋了,他整宿地睡不著,想要分析局勢,偏偏毫無消息。
終於,過了一個多月,那扇大門才再次打開。
「天子召見!」
忽必烈手指不由一顫,難以抑制地心跳得厲害。
他相信很多李瑕的忠臣在面聖時都沒有他這一刻的激動。
……
這些年,更擅長建城的劉秉忠反而被調任到豐州主建了豐州新城,北平宮城反而是由張珏營建的。
張珏只參與過修繕釣魚城,根本就沒有建造宮城的經驗。無非是簡單地按普通房屋的用料蓋起來,金磚也無、金漆也無,看著十分簡單樸素。
反正李瑕還未正式下旨遷都,是以行宮的名義來興建的。
好在占地夠大,雖不富麗奢華,看著還算大氣。
忽必烈走過空闊的廣場,又繞過前宮三大殿,看著這座本屬於自己的宮城,不由痛恨李瑕連建個皇宮都是靠自己的地基與宮牆。
覲見被安排在三大殿後方的一間偏殿,牌匾上大書「武英殿」三個大字,也不知是不是李瑕想故意嘲諷他。
事實上,自戰敗被俘以來,忽必烈還是第一次見李瑕。
「宣,銀青光祿大夫忽必烈覲見!」
聽得通傳,忽必烈進入殿中,目光一掃,卻再次詫異。
殿內並非是他預想中幾個重臣議事的樣子,而是正在舉行筵席,大臣們分坐兩列,各自的小案上擺著酒菜。
目光再一掃,能看到許多舊相識。
移相哥、忽剌忽兒等一些早早被俘投降的蒙古宗親,李德輝、姚樞等一些漢臣,以及張家、史家、嚴家等一些世侯。
而坐在最前方的,終究是李瑕的元從。
見忽必烈進來,大殿上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臣……」
過了一會,忽必烈只好開口打破沉默,有些艱難地出了聲。
如果他不願受這種屈辱,他是可以就待在那一方小院裡。只要不鬧事,李瑕既然想要奪走他的臣民、不至於過分為難他。
但此時讓他來到這裡的是一種堅忍。
「十年勾踐亡吳計」,心頭再浮起這句話,忽必烈深躬到地,道:「臣忽必烈,請陛下安。」
假若當年初敗時便見到李瑕,他必是要放幾句狠話,以顯雖敗而不屈的威風。
終究是過了太久,那些不甘都被磨平了。
「賜座。今日是私宴,不必拘束。」
忽必烈偷眼看去,只見坐在龍椅上的李瑕蓄了長須,氣勢威嚴。
李瑕今年還不到四十歲,且長年健體,依舊給人一種英氣勃勃之感。
在這一個剎那,忽必烈心裡突然感到巨大的失落,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戰勝李瑕了。不是輸在了能力,而是輸給了歲月。
「朕聽愛妃說,卿想要在征海都的國事中為國出力,是嗎?」
忽必烈從失落中回過神來,連忙應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有人輕笑了起來,似在笑忽必烈漢學學得好。
忽必烈恍若未聞,看著案前的酒水,忽然想到了前陣了報紙上連載的一篇演義。
說的是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
那一句「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與今日形勢何等相似……
正此時,李瑕問道:「卿可有漢名?」
忽必烈才坐下,連忙又站起,行禮道:「臣斗膽,想請陛下賜姓。」
若不是因為如今有了重返草原的希望,他必不會如此恭順,至少也要讓人看出李瑕是在為難他,以讓蒙元遺老們不恥於李瑕的心胸。
但偏偏就是藏了心思,只能委曲求全。
李瑕卻不是為了羞辱忽必烈,而是確打算給黃金家族的降人們立個榜樣,遂道:「你們是孛兒只斤氏,便姓『包』吧。」
「臣謝陛下賜姓。」
「包卿給自己起個漢名如何?」
忽必烈眉眼略略一低,忍下了屈辱。
勾踐能夠侍奉吳差,如今又有什麼不可以忍的呢?今日表現得越忠誠,回草原的把握就越大。
「不敢瞞陛下,臣平生最痛惡之事,便是先祖屠城之惡行,因此初次帶兵出征便舉『止殺』之旗、施行漢法。臣雖失位,所幸歸順聖明天子,如此太平盛世亦是臣之所盼。臣唯願忠於陛下、永歸華夏邦國,因此,臣想為自己取名忠邦,包忠邦。」
「好,其心可嘉。」李瑕道:「傳旨,賜包忠邦鈔一千錠。」
「臣謝陛下隆恩!」
聽得這一番對話,殿中卻有人面面相覷。
不少人都是曾追隨過忽必烈的,當初誰又能想到,有朝一日會親眼看到忽必烈這般向李瑕低頭呢。
姚樞不由想起了那年親自給李瑕寫招降信的往事。
彼時,他在忽必烈幕下,自以為效忠的是絕世的明君。
有黃金家族子孫的高貴出身、有隱忍謀取汗位的城府、有禮待文士的賢明、有一統天下的雄心,再加上願行漢法,當然可視為當時最好的選擇。
誰曾想,時過境遷看到的是這樣的場面。
忽必烈今日之作態,比那向金國稱臣的趙構又好到哪去。
也就是新唐天子賢明、一統天下大勢所趨,才使場面好看些,否則與趙佶父子又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