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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金兵嗎?很強大。」忽然有一名俘虜問道。
雖然火赤哈兒與一些將領知道李瑕是宋國的王,稱他們為宋軍。但很多普通的畏兀兒士卒根本就沒聽說過「宋」,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金?」
「博哇說,東邊有個夏國,夏國東邊就是金國,夏國已經滅了,你們是金國人嗎?」
這大概是最無知的高昌人了。
但隨著這樣的問話,選鋒營初戰得勝的喜悅就漸漸淡下去。
在這西域,只有讀史、看書的人還記得漢唐與宋,普通人則已經忘了。
霍小蓮於是想報一個國號出來。
但報不出來,天下還未一統,秦王還未稱帝。
忽然,他想到了那日在選鋒營,那個叫「楊探花」的老文官來與秦王談的好像就是這件事。
「我們不是金國人。」
李瑕也已重新過來,隨口向那個俘虜做了解答。
「與其說『你們』,不如說『我們』,我們可以都是中國人,只是有不同的民族。」
「……」
「聽說過嗎?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主?」
幾個俘虜紛紛搖頭,之後竟有個元軍士卒操著山西口音,用漢語怯怯應道:「好像……好像有聽過,官府是這麼說的。」
「元蒙只是說說而已,我們則要比他做得更好。首先五戶絲和羊羔利就得廢除。」
李瑕暫時還沒時間說太多,這兩句話之後,已又行向另一邊。
而蹲在地上的俘虜們別的沒聽懂,唯獨聽到了廢除五戶絲、羊羔利。
幾個畏吾兒人便嘟囔了幾句。
「原來有三個人爭大汗。」
「這個大汗好,不要羊羔利……」
……
風蝕谷。
德蘇阿木領著族人又躲了兩日。
如果他的戰士們有盔甲,也許還能與敵軍拼一拼;如果沒有帶女人、孩子,也許還能帶著戰士們逃脫。
不過,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去?已經沒有牧產可以養活他們了。
到處都是戰亂,不依附強者,只剩下不到八百人的部族根本無法生存……
另外,德蘇阿木身上傷口太多,已經有些潰爛,他發了燒,頭暈得厲害。
擔心自己撐不了太久,他希望能投降,安頓好部族。
五十多年前,回鶻人以高昌為冬都,以北庭為夏都,北庭就在阿力麻里附近。
換言之,德蘇阿木的祖輩本就是高昌王的臣民。只是歸附蒙古之後,他生活的地方被封給了察合台而已。
怎麼說也是同族。
守在風蝕谷的元軍將領名叫阿巴木,回復能接受了他的投降,讓德蘇阿木到他的營地里去談。
營地就在風蝕谷的北邊。
走進帳篷,德蘇阿木右手掌撫著左胸,鞠躬。
「願將軍平安吉祥。」
阿巴木冷笑,沒有接受德蘇阿木的行禮,捧著酒杯自飲,問道:「你為什麼追隨阿里不哥叛亂?」
「我們只是生活在天山腳下,被叛軍劫掠至此,無心反叛高昌王,更不敢反叛尊貴的大汗。」
「夠了!你嘴裡的大汗怕是阿里不哥吧?!」
德蘇阿木連忙道:「不是……」
有數人上前,一把摁住德蘇阿木。
「殺了他!拿他的頭顱請功!」
德蘇阿木意識到不妙,掙扎開來,搶過一把刀,猛撲向阿巴木。
但帳篷里人太多,他才撲出去,腳下被人一絆,重重摔倒在地。
「嘭」的一聲,有人情急之下拿了什麼東西重重砸在他頭上。
本就昏沉的頭更昏了。
德蘇阿木還想起身去殺阿巴木,肩上一痛,被人用刀釘在了地上。
劇痛傳來,德蘇阿木眼前一黑。
他聽到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其後便是幾句對話。
「千夫長,是怯薛軍銀虎符!」
「哈哈,殺了他,再把那些男人都殺光,女人分給你們當驅口。」
「斬首阿里不哥怯薛軍數百人,大汗一定會有賞賜……」
德蘇阿木最後的意識里看到了他的部民,疲憊而無甲的男人們被欺騙、被殺光,女人淪為驅口……
還有他唯一的孩子。
阿木依。
女兒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德蘇阿木像是看到有人正向她走去。
「阿木依!」
他無比憤怒,咆哮著,猛地坐了起來。
「阿木依!」
「阿塔!」
回應他的是一聲清脆的聲音。
德蘇阿木抱住女兒,抬起頭的瞬間顯出猙獰的目光,瞪向阿巴木。
一愣。
他只看到阿巴木的屍體被人拖了出去。
再一轉頭,只見這大帳里是一個個煞氣四溢的漢軍……只能說,看長相應該是蒙古漢軍。
德蘇阿木心想,這應該就是忽必烈的主力了。
果然是強者風範……
第九百章 甘肅
大帳中的幾具屍體全被拖了出去。
外面有人用漢語在利落地喊話。
「下次殺人時離水源遠一點。」
「別埋了,附近人少,不會有瘟疫。」
「……」
德蘇阿木聽不懂漢語,不知那些兇悍的士卒在說什麼,心情十分緊張。
這次反而是他懷裡的阿木依顯得十分鎮定,很小聲地與他說著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