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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年,諸葛亮平定南蠻只用三年,而李瑕入川蜀業已三年。李瑕雖不可比諸葛亮,趙宋之國力比季漢,猶多了東吳之地。」
劉元振每天夜裡熬得憔悴不堪,但到了議事時卻是敷了粉蓋住他發黑的眼圈,舉手投足依舊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便是他與劉元禮最大的不同。
劉元禮沒這麼愛出風頭,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只在關鍵時候果敢行事。
相比而言,劉黑馬私心裡其實更喜歡五兒子,覺得……大兒子實在是話太多了。
當然,他從不表現出來。
「大郎想說什麼?」
「孩兒以為,父親不可輕視了李瑕。」劉元振話到這裡,道:「我們都知道,李瑕那志向……」
「沒輕視他,拿個章程吧。」
「是,孩兒以為李瑕哪怕比不得諸葛亮。其思路相同,皆欲平定南疆、北伐關中。便連取關中的策劃也是相似。」
劉元振走到地圖前,從容一指。
「進兵路線依舊是這兩條,子午谷之謀或安從坦道走祁山。進兵之謀依舊相同,虛虛實實而已。」
眾人都沒猜透的地方就在這裡。
賈厚撫須道:「問題是……何為虛?何為實?」
「祁山為實,子午道為虛。」
劉元振終於作了判斷。
他廢話一堆,最後這句話卻是簡潔有力。
「為何?」賈厚又問道:「大郎何以確定?」
劉元振自信一笑,道:「理由方才說了,二舅自以為懂三國舊事,不肯仔細聽我說。正是因魏延子午谷之謀懸危不可成,諸葛亮才走祁山。」
劉元禮點點頭,道:「大哥所言甚是,只須我等擊敗渾都海,李瑕敢兵出平原與取死無異。」
「退一萬步而言,有廉公、商公在長安,李瑕也難以破城,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回防。」
賈厚笑道:「如此說來,盜得這兵書反而成了礙眼法?」
「不錯,是李瑕的疑兵之計,我們只需當我們從未看過……」
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了,事實上劉元振是最在意的那個。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又轉折了一下。
「不過,只要看破了李瑕的伎倆,依舊可以利用他的疑兵之計。二月初七,我派細作南下打探情報,今已過一月,我方才得到消息……」
劉黑馬再次打斷道:「李瑕已封鎖蜀道,你的人如何往返?」
「販馬。」劉元振道:「去歲便有一夥二十餘人的馬幫,收宋人重利,與散關走私。」
「你既用過了,去殺了。」
「父親。此事背後……是蒙古奧魯官。」
劉黑馬又怒又氣,偏過頭淡淡道:「繼續說吧。」
「是,可靠消息,李瑕確實集結了萬餘兵力,終日於漢中城外操演。」
劉黑馬起身,大步往堂外而去。
戰事已起,他該火速支援隴西了……
……
「明日開拔?」
「是啊。」
「你也不著急。」
「我自是不急,二十餘萬人的大戰,得打很久。」
李瑕坐在李墉家的偏廳里準備吃飯,待被問及為何還這般好整以暇,他如此答了一句。
「反正,打起來了就好,先讓他們打得頭破血流。」
李墉撫須道:「我是擔心渾都海降了忽必烈,畢竟是蒙古人內部紛爭,一旦六盤山蒙軍倒戈,忽必烈之勢,不可擋矣。」
話到這裡,他目露憂慮,道:「這也是我始終勸你不可周旋於豺狼虎豹之間弄險的原因。人家同根同宗,極可能停手先對付了你這異族。」
李瑕深受觸動。
這是他與李墉行事思路上最根本的不同。
事實上,李墉才是真正的思慮周全。
莫說是李墉,只怕換作當今世上任何一個南方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除了李瑕。
李瑕最根源的優勢就是,哪怕他不知史也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形勢。
這才是別人不敢布局,而他能布局的原因。
「同根同宗……我卻以為,現在,阿里不哥、渾都海、阿藍答兒,這些蒙古人才是世上最恨忽必烈的,比我們還恨。」
「何以見得?」
李瑕上輩子認識一個很厲害的拳手,外蒙人。閒聊到成吉思汗時,人家頂禮膜拜,但聊到忽必烈,卻是沉默不語,目露嫌惡,然後給李瑕看了兩張畫像。
反正據對方說,一張是漢人畫的,忽必烈一身蒙古裝束;另一張是蒙古人畫的,忽必烈身穿右衽龍袞,頭戴冠冕,完全是漢人打扮。
這事李瑕不知真假,當時也沒在意。
如今想來卻很有意思。
當此時節,忽必烈登基建制,有蒙古兵鋒之強,得中原士民仰望,仿佛高光偉正。
作為對手,李瑕實力太差,仰望著對方,只能看到其無懈可擊的一面。
若是能把實力的差距拉小,忽必烈的大破綻才會暴露出來。
在漢人眼裡,這是一個異族;在蒙人眼裡,這是一個叛徒……
可惜的是,還只有李瑕一個人敢確認這一點。
他還說服不了其他人。
說服,要靠實力。
「何以見得?除了汗位之爭,忽必烈傷害了蒙古人的感情……」
李瑕話到一半,見外面有僕婢端著菜過來,停下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