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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鳳台道:「如此看來,此人雖是權臣,卻也是忠烈之士。」
「高泰祥有氣節,那大理國主段興智卻毫無骨氣。」聶仲由道:「大理國滅之後,段興智投降了,蒙哥封他為大理總管。
段興智撿了條命,對蒙古感恩戴德,便替蒙軍充當嚮導追殺大理殘餘兵馬,鎮壓反抗蒙軍的各族百姓。
大理本為我大宋臣邦,如今卻成蒙古之鷹犬,對我大宋形成南北挾制。
從此,蒙軍可避免在江淮水戰、四川山地戰,而繞到我們防禦單薄的兩廣之地,揮軍北上從西南方向包抄夾攻我大宋腹地。而我朝戰馬多來自大理,經此,亦失了戰馬來源。從此西南局勢愈壞,天下局勢愈壞。」
陸鳳台問道:「聶兄在找的人,與那大理宰相高泰詳有關?」
「是。高泰詳死後,蒙軍把高家世子高瓊帶回了北面。」聶仲由道:「西南局勢急迫,朝廷調呂太尉坐鎮西南。去歲,有白族人聯絡呂太尉,請求大宋助其起事抗蒙。
呂太尉於是得知,有高氏餘部北上意圖救回高泰祥之子、以號召大理各族。但他們在北面的行動失敗了,只好逃到我大宋境內,呂太尉便派人把他們安置在廬州。
我此次正好要北上,見他們一面可以順便了解北面的情況,甚至替他們把高瓊帶回來。」
陸鳳台沉默了一下,道:「原來如此。」
「陸兄與此事有何關聯?」
「蒙古人派使者來廬州討要逃犯。」陸鳳台道:「我根據線索找到那間宅子,可惜晚了一步,人已經走了。於是我留下人手守株待兔,沒想到等到了聶兄你。」
「你要把他們交還給蒙古?」
「是。」
聶仲由問道:「現在我已告訴陸兄他們是誰,你還要這麼做?」
「是。」陸鳳台道:「眼下形勢微妙,絕不能讓蒙古拿到把柄與我大宋宣戰。」
「可笑。」
「你們這樣做很危險,而且亳無意義。」陸鳳台道:「大理國已經被滅了,一點白族義軍、一點高氏後人根本什麼也做不了。我們沒有功夫去管一個邊陲小國的命運,我們自己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了。這種緊要關頭,小心翼翼地維持盟約尚未可得,你們這麼做,一旦輕啟邊釁……」
「輕啟邊釁?」
聶仲由顯然不喜歡這個詞,眉頭一皺,語氣登時不悅。
「陸兄怎會不明白這道理?只要蒙軍想南下,我們再小心翼翼地維持盟約也不會有用。」
「我知道,但淮南兩路都還沒準備好。」
「準備?」聶仲由反問道:「當年我們在廬州拼死守城的時候準備好了嗎?快十八年過去了,你現在說沒準備好?準備什麼?你們沒準備好為國捐軀是嗎?」
第十一章 障眼法
「我若顧惜自己的性命,那杜相公逝後,我就不會再回廬州城!」
陸鳳台斷喝了一聲,看著聶仲由好一會,終於嘆道:「淮右的形勢不比當年了,別的不說,連我都知道,軍餉已經拖了一年,城頭的防事三年沒修。這些年,淮右軍民協力抗蒙,真的快熬到頭了。你問我要準備什麼?說不上來,但至少……等轉運司的撥銀下來?」
聶仲由搖了搖頭,拿起刀,在地上畫起來。
他畫的是一個簡單的地圖,一邊畫,一邊說著話。
「知道為什麼沒軍餉嗎?蒙軍滅了大理之後,兩廣、湖南就成為了前線,朝廷必須分兵南下,建一個新的防線,這讓財政有了很大的虧空……」
聶仲由可能只是聽某位重臣說過一些這方面的事,在財賦之事上他顯然沒有太深的理解,只能用『很大的虧空』這樣的詞。
他說著,已畫完了地圖。
李瑕原本有些疑惑……蒙古在北邊,大理在南邊,蒙軍怎麼會不先滅了宋而去先滅了大理國?
但現在一看,他就明白了。
如今蒙古汗國已經征服了大半個亞洲,其疆域能把現在的宋朝整個包圍起來。
換言之,它的疆域,在宋朝西邊都完全連成一片了。
反正按聶仲由畫的,大理國被滅之後,這宋朝只要不是臨海的地方,都與蒙古汗國接壤。
當然,這只是聶仲由畫的。東南亞與南亞應該還存留著一些小國,只是他懶得畫上去。
聶仲由畫完地圖,在圖上的西南方位敲了敲。
「你說淮右軍餉不濟,但若不解決大理國的問題。朝廷的虧空只會一年大過一年。而我奉命前來,正是因為朝中的相公們在設法解決此事。」
「藉口。」陸鳳台搖了搖頭,譏笑道:「拿千里之外的番邦之事來當虧空的藉口,蒙我們這些大頭兵,不可笑嗎?」
他擺了擺手,又道:「聶兄你不要被人騙了。虧空到底怎麼來的?與大理國被滅有沒有關係?這些事,朝中重臣怎麼說我不管,我只知道,眼下這個時候,淮右打不起這一仗。」
「無論如何,我們該盡力助大理國遺民抗蒙。」聶仲由又道:「你可知『斡腹』?蒙人通過四面合圍來狩捕獵物、攻擊其柔軟的腹部。他們滅大理,為的是能攻我大宋腹地。而我所為,並非在管別國的命運,為的是保護我們自己的腹地。」
「大理國已經被滅了,這是不可挽回之事。當務之急是什麼?是布置好兩淮防禦,延緩蒙軍南下,而不像你們這樣胡作非為,給蒙人以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