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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來一看,病人已被踹飛了,小瘦子也快被掐死了,另一個色厲內荏的壯漢還是躲得不見蹤影。
換成別的孩子,這時便該跑了。
李瑕不跑,還想給忽必烈捅上一刀。
當然,他沒有積蓄,糧草兵力都不足,這便是他被比喻成一個孩子的原因。
這一刀不好捅。
往哪捅?怎麼捅?就成了務必考慮清楚的問題。
……
「往東打、或是往西打?其中有大區別。」
李曾伯是飯吃到一半才跑來的,鬍子上還沾著湯漬,一邊擦了一邊又道:「東面的蒙軍有防備,且高城堅牆、大軍雲集。史天澤、董文炳都等著滅了李璮之後對付我們;西面不同,西面地廣人稀,蒙軍兵力不足,且不知我們有騎兵兩萬。此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李瑕提筆,在紙上寫了幾筆。
此時與李曾伯的對話,已基本在戰略層面上說了為何要打、又為何不能打東邊而該打西邊。
筆尖再往下一移,下面還記了林林總總許多要考慮的問題。
「往西打可以,先定目標,我們該打到哪裡?換言之,我們割多大一塊肉回來?」
「河西四郡、河套。」李曾伯毫不猶豫。
這大概就是西夏的疆域,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
李瑕訝然。
他在地圖上只標註了涼州這個位置,確實沒想過要在現在打下整個河西走廊,更遑說河套了。
從地圖上看,只算從六盤山到涼州這個範圍,就已經比關中大很多了。
「我們有這個實力?憑我們的實力最多打下涼州吧?」李瑕問道。
「河西走廊與河套地域意義重大,得之則關中穩如泰山,失之則中原不守。」
李曾伯並不回答有無這個實力,開口卻先說意義。
「河西走廊為抵禦西部諸蕃之天然屏障,東連關隴,西通西域,南接河湟,北達蒙古,正是天下要衝,國家藩衛……」
李瑕知道河西走廊的戰略意義。
簡單來說,這是一條咽喉要道,東邊是中原王朝,西邊是遊牧民族,以前的匈奴、現在的蒙古。
誰占據了這裡,誰就掌握主動。
中原國力強大時,河西走廊是向西北擴張的跳板;國力衰弱時,它是抵禦外敵的戰略要地。
一個對比,漢武帝命霍去病兩次進軍河西,在河西走廊建立四郡,將防禦前沿推進到蒙古高原,有力保證了整個漢王朝的穩固;反觀宋朝,不能將河西走廊控制在手,只能龜縮一隅,最後陷入被團團包圍的尷尬境地。
「再說河套,蒙軍若至燕山南下,必經過沙漠,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奔襲上千里而無補給,在何處補給?河套。蒙古正是占據河套,故能以此地放牧養馬,積蓄力量,隨時進攻中原;而若我方占據河套,以此地可作為戰略糧倉,利用崇山峻岭閉關據守……」
河套的意義,李瑕也不用李曾伯多說。
還是那一個對比,漢王朝占據河套,對匈奴雖遠必誅。
而宋朝沒有占據河西、河套,或許再加上燕雲十六州,因此,始終處在戰略被動、只有挨打的份。
這也是為何宋軍年年打勝仗,卻根本沒辦法逆轉與蒙古的強弱之勢。
包括李瑕重生多年以來,也是現在才漸漸發現自己以前的眼界太小了。
以往說什麼川蜀是宋朝的門戶、漢中是川蜀的門戶。
當中原王朝連中原都沒有,要把川蜀作為門戶,著實是太辛酸了。
看看漢唐的門戶在哪裡,才能明白為何宋朝一直挨打、一直挨打。
才能明白為何匈奴、突厥沒能那樣欺凌中原王朝,而蒙古可以。
這次李曾伯在隴西挨了打,痛定思痛,又或許是與吳潛談過之後,想到自己六十餘歲高齡,想要捉住這最後的年景最後再成就一番功業,他漸漸顯得激動起來。
哪怕不敢比霍去病,他也想效仿在安史之亂後為大唐收復河西的張議潮。
「河西淪落百餘年,路阻蕭關雁信稀。賴得將軍開舊路,一振雄名天下知。」
若說張議潮克復河西走廊是「百年左衽,復為冠裳;十郡遺黎,悉出湯火」,到如今,歷經五代、西夏,蒙古,左衽了幾百年那是數都數不清了。
李曾伯不僅是想要這份功業,也是因這想到都覺得沉甸甸的痛、以及沉甸甸的責任。
兩人又說了許久……
李瑕一開始真沒想要吞下河西走廊與河套那麼大的地方。
聽李曾伯一說,他確實有些被說動了。
拿下這樣的戰略要地,對忽必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也確實只有這最後的機會了。
但他還是很冷靜,提筆在紙上又標註了幾點,沉吟道:「下一個問題是,我們打得下這些地方嗎?打下之後又如何守?」
李曾伯雖是今日才思考這個問題,卻已有了大概的思路。
「若有兩萬騎兵,足以攻打了。這片地域基本是西夏國故地,看著雖大,實則人口並不多……」
說到河西走廊與河套的人口,因大宋基本就沒有占據過這些地方,也只能依照對西夏的了解來進行推斷。
宋軍對戰西夏,屢戰屢敗,認為西夏有五十萬兵力,再考慮到西夏「無兵民之別,有事則舉國而來」,那西夏人口最盛時也不過在兩百萬人左右,其疆域雖廣,卻有太多沙漠,人口集中在州城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