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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到了施行的時候,只怕能官升兩秩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
至於世襲地方軍民之權這種世侯的核心權力,依舊是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相比起蒙古那時候的招降條件,說來還是嚴苛。
但李瑕一向就是這麼嚴苛,這才長年沒能吸引到北面世侯的歸附。
多年以來受著這種政策的弊端,現在,只稍稍鬆了一點口子,便能讓北人感受到這是李瑕難得大方的時候。
至少史槓是這麼想的。
他甚至都能想像到,只要與張弘道打點好關係,一到真定府,該有多少人會擁上來巴結他。
至於張弘道,聞言反而皺起了眉頭,接過李瑕的親筆信細看起來。
他想到的是,李瑕之所以放權,必然是形勢有了變化,且是不太好的消息。
果然,信上說的便是張弘范已整合好河套兵馬,將要回援河北之事。
張弘道舔了舔嘴唇,沒來由感到一絲煩躁。
他有點怕了。
怕對上自己的九弟又要輸……
「五郎?」
「張帥?」
再回過神來,只見史槓正用灼灼的目光看著自己,親近之間帶著些奉承之色。
這眼神倒是讓張弘道自信了不少。
他踱了兩步,手扶著牆垛,望向了南面的孟津渡碼頭。
後續的兵馬、輜重過河還需要幾日光景,而北面的敵人顯然也在搶時間。
「我親自去一趟沁陽。」張弘道忽然這般應道。
董文用馬上便會過意來,問道:「大帥想去招降鄭鼎?但親自去是否太冒險了?」
「不會。」張弘道已恢復了果決之色,「與其等大軍壓境脅迫他,不如現在以誠相勸,免得到時山西兵馬已穿過太行陘。」
「那小心行事,多帶人手。」
張弘道點點頭,招呼了史槓,道:「你隨我走一趟。」
……
寥寥數十騎向北而行。
「了解沁陽鄭家嗎?」
「哈,那種小世侯。」史槓朗笑了一聲,道:「金末時,鄭皋聚集鄉眾自保,金國於是拉攏他,提擢他為兵馬提控,後來進階忠昌軍節度同知。蒙軍南下,他投降了木華黎,被任為忠昌軍節度使。」
「嗯,鄭皋死的時候,我大概十七八歲,代我父親來弔唁過。」張弘道淡淡道:「記得是鄭皋的兒子鄭鼎襲位,任沁陽萬戶府萬戶、武衛親軍都指揮使。」
「聽起來顯赫。」史槓道,「不過據一小小的沁陽。」
張弘道沒再說話,手在馬鞍上輕輕拍著,考慮著。
李瑕是放權給他了不假,這代表的是信任。而他也不可能允諾鄭鼎繼續任什麼沁陽萬戶府萬戶。
也只有在大蒙古國才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官職,一個個國中之國。
在今日之大唐,奪掉兵權以後,鄭鼎至多就是一個「知沁陽縣」。
一個下縣的知縣,就是官升兩秩了,也不過一從七品的承議郎、雲騎尉。
讓張弘道為難的就是該怎麼對一個沁陽萬戶說「我要奪掉你的兵權,遷擢你為承議郎……」
大軍壓境的時候還好說,這般登門勸降,把握便低了不少。
尤其以他自己的性格,做實事可以,嘴皮子的功夫卻不太好。
否則當年也不會一刀直接殺了額日敦巴日,也許可以想想該怎麼糊弄過去。
畢竟不是王蕘那種大嘴。
「史槓。」
張弘道想了一會之後,忽道:「由你來勸降鄭鼎。」
史槓愣了愣,不由大喜。
「大帥放心,不過說服一鄉巴佬。」
……
作為獨鎮一方的軍民總管,鄭鼎絕不是什麼鄉巴佬。
拋開實力不談,他與史天澤、張柔一樣,都是保護鄉鄰,致力恢復中原生機的漢臣。
他疏導汾水,溉民田千餘頃,每逢災年,他親自進入民居,撫慰傷殘,賑濟糧草布匹。
總而言之,在鄭家的治理下,沁陽一帶漸漸在三十年間重新有了些許煙火氣。
進入沁陽地界之後,沿官道而行,可看到路邊成片的青綠色麥田。
張弘道看著這麥田,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前方遠遠地已能看到縣城。
忽然,有馬蹄聲傳來,不一會兒,兩百餘騎趕到,張弓列陣。
「來者何人?敢入我沁陽境內!」
史槓一聽便冷笑了一聲,自語道:「還『來者何人』,明知故問。虛張聲勢的草包。」
他向張弘道一拱手,驅馬上前。
「大唐奉天討逆北伐軍北路元帥張弘道,特來與鄭鼎一見。」
對面的元兵雖拉著弓,卻未放箭,容史槓到了近前。
他們顯然早便知道來的是張弘道。
然而,陣列中卻響起一聲頗為詫異的呼喚。
「史三郎?!柔明兄?!」
那些騎兵們的陣型分開,一名將領策馬而出。
史槓定眼看去,見此人不過十七八歲模樣,一身鮮亮的盔甲,看著細皮嫩肉的。倒是確實有幾分面熟。
「柔明兄可還記得小弟?鄭制宜,字守志。你我在燕京時曾聚過五次。」
史槓這才想起來,驚訝於自己與鄭制宜竟有聚過五次這麼多,也難為對方記得清楚。
他慣是能應付這種場面,語氣愈發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