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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是軍中有人告訴了許衡,楊大楫見瞞不住了,只好全盤托出。

    想著這些,楊文安已有些不安起來。

    他沒有卸甲,直接便披著一身盔甲北向去迎接許衡。

    思量著近日發生的事,他認為以忽必烈的氣度,不至於因這點事追咎楊家。

    萬一真要追咎,楊文安也不介意提著許衡的腦袋去投靠李瑕。

    一路上想著這些,他迎到了前方的馬車,見到了許衡。

    許衡時年五十四歲,是名滿北地的宿儒。當年廉希憲才任職關中,第一件事便是請許衡為京兆府提學。

    後來忽必烈從鄂州北歸,徵召許衡入朝,任他為太子太保。

    雖說大蒙古國任官隨意,不管之前是何職、是何品級,只看大汗的心意,但能被忽必烈授予高官的漢臣,確實個個都有真才實學。

    這種破格提拔,每每讓人感激涕零,心生效死之意。

    許衡雖是書生,一掀車簾,渾身氣場卻是把周圍將士的殺伐氣都蓋了下來。

    因為他奉忽必烈之命前來。

    「楊文安特來迎魯齋先生。」  

    「好,好。」許衡一看楊文安便是目露讚賞,頜頭不已,贊道:「好一個少年豪雄,英姿颯爽!」

    楊文安得了誇讚,不由對許衡大生好感,忙上前以學生之禮相見。

    「先生當世聖賢,晚輩渴慕已久,惜不能得先生教誨。」

    「老夫與將軍邊走邊談,如何?」

    「晚輩幸甚,先生喚晚輩表字『泰叔』即可。」

    「……」

    楊文安是個很簡單的人,他是個將軍,只管打仗,討要功勞。

    他不像楊大淵,心中藏滿了不合時宜。

    這樣的性格,使得楊文安說話做事都很爽快。

    他的態度很簡單,勝敗乃兵家常事,忽必烈實力還是雄厚,沒必要因為這次退兵就去想有的沒的。

    很快,他也把這層意思表達給許衡,之後道:「叔父也是此意,今日去,正是去伏殺李瑕。」

    「無妨,哪怕楊元帥是去與李瑕談談,又能如何呢?」許衡撫須道:「老夫很想知道,李瑕能給他什麼……」

    ……

    延河邊。  

    遠處的黃土塬上也有草木,但相比川蜀的山,這裡的草木總顯得稀薄,露出下面的黃土,顯得乾燥。

    黃色是蒼涼的顏色。

    有兵士策馬趕到,只見兩岸各有兵士列陣,卻並非劍拔弩張的場面。

    楊文仲回過頭,問道:「何事?」

    信馬上前,低聲道:「將軍,燕京有高官來了。」

    「這麼突然?」

    楊文仲似嘆了口氣,抬眼望向對岸,眼神中帶著些擔憂。

    ……

    楊大淵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因為李瑕若殺他,得不償失。

    李瑕眼下要做的關鍵是爭取北地的人心,每爭到一分,他就強一分,忽必烈就弱一分。

    這種時候,若殺楊大淵,只會毀掉信譽,往後很難再有北人相信李瑕。

    且殺了也沒用,楊家還有楊大楫、楊文仲、楊文安等將才,還有楊大淵之子楊文粲。

    因此,楊大淵坦然到了對岸,走進宋軍士兵之中來見李瑕。

    李瑕遂邀他到塬上的小亭子裡談話,一起用了午飯。  

    談話尹始,楊大淵問的都是川蜀如何了。

    他聽說各個山城的軍民又被遷下來,很是感慨,漸漸還紅了眼眶。

    「這輩子,歷任蓬州、利州、閬州、夔州……走遍了整個川蜀,你方才所言每個山城,每個地方,我都曾去過……」

    楊大淵仰了仰頭,想到蜀中軍民返鄉安居樂業,自己卻在這西北吃風沙,只覺造化弄人。

    他也不為自己推脫,頓足長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瑕看得出,楊大淵說這些都是出自於真心。

    這個蜀中老將是真的對大宋、對川蜀、對川蜀的山水與百姓有感情。

    「還有回頭路。」李瑕道。

    今日的談話,楊大淵分明是一副恨不能馬上就歸降李瑕回歸川蜀的樣子,而且不是演的。

    但談到關鍵問題,他卻沉默了。

    李瑕有耐心,不急著催,等了許久,才又聽楊大淵開口。

    「老夫很羞愧啊,食大宋米祿,卻屈膝投降,辜負天子厚望,毀家兄忠烈之名。」

    楊大淵沒說自己愧對百姓,他保全了滿城百姓性命。  

    他坐在亭邊,撫著自己的膝蓋,想了想,又道:「若有可能,老夫確實是想回川蜀……」

    這句話,或許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天下的形勢。

    以楊大淵的資歷,他投降之後,迅速讓所有降將都圍繞在他周圍,在蒙古又形成一個軍閥勢力。

    當年他一降,幾乎是帶著除了釣魚城之外的蜀中諸城一起投降。

    現在,他若肯降李瑕。重要的不是他之後能為李瑕做什麼,這件事本身就能讓無數人對忽必烈失去信心。

    李瑕很慎重,聽了楊大淵的表態之後,想了想,緩緩問道:「楊老將軍有何想要的?」

    他稱「老將軍」,而不是「都元帥」,這是不承認蒙古給楊大淵的帥職。

    這一句話之後,楊大淵表情似乎平靜了一些,繼續拍著膝蓋,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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