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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日夜裡,他與劉黑馬會面;十六日,雙方正式談妥;十七日,宋軍開始入駐鳳翔;二十日起征關中;二十二日攻下郿城……
這已是快到極致。
廉希憲若還能在他大軍到之前撤走,那其人之冷靜,其膽魄與洞察力,就實在太了得了。
「二十三歲即宣撫京兆?」李瑕自語道。
劉元振聽得這感慨,一愣。
他忽然發現自己比李瑕、廉希憲的差距有多大。
以往還自詡俊彥,可今日聽三言片語、觀李瑕與廉希憲算計,竟已完全超脫了他這個層面。
「一個二十三歲既宣撫京兆,一個十九歲即閫帥川蜀……資才天授……何其不公……不公……」
第六百五十四章 易幟
馬蹄踏過平陽大街,李瑕與劉元振翻身下馬,先是巡視了糧倉,之後拐向菜市口。
要暫時控制郿縣,取錢糧是得「實」,而當眾斬首了此地的達魯花赤、奧魯官則是得「名」。
這些事劉元振已安排妥當,此時他更關注的還是長安的情況。
「若廉希憲真退出了關中,大帥要如何應對?」
「潼關當然要拿。」
劉元振有些擔憂,問道:「為了攻河南、山西?」
「不攻。我們取隴西、關中在於一個『快』字,但也就是太快了,來不及消化勝果,已無力繼續打下去。」
劉元振問道:「不怕廉希憲反攻?」
「漠北戰事未定,他拿什麼兵力反攻?若有兵力,又何必退?」
「那也就是說,關隴局面已定?」
「不錯。」
劉元振沉吟著,最後道:「如此說來,廉希憲若退出關中,也不算高明。」
李瑕瞥了他一眼,不得不敲打他一下。
因為劉元振這人就是欠敲打。
「廉希憲只是做了最冷靜與清醒的決定。你做不到他這種地步,等想明白了,卻又覺得他不夠高明,因為只這麼做還扳不回局面?但你能算到他的後招嗎?」
劉元振略感尷尬,卻也意識到自己的缺陷在何處。
始終不夠清醒,總容易被各種情緒推動。
「我就是在想,他還能有何後招?」
李瑕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想那麼多。我們以堂堂正正之師取關中,三五年內,忽必烈抽不出手來。廉希憲根本沒有從大勢上扳回局面的可能,那麼,他能做的只有旁門左道。」
「他如何做?」
「辦法很多。就像我以前做的,陰謀詭計,用來以小搏大的。」
「那如何應付?」
「防。」
「就這麼簡單?」
李瑕想了想,道:「以前我用旁門左道,對手總會來破解我,這是以短擊長。他們忘了,他們最重要的優勢在哪。」
劉元振有些不明白。
「舉個例子,比如你……比如汪良臣吧,他的實力在於兵勢,擊敗渾都海之後,只需要好好生息,等漠北戰事平定。蒙古舉大兵南征,謀士布置戰略、探馬打聽情報、準備好後勤,徐徐進兵,未必攻不下漢中。但他看我總是奇襲,煩了、躁了、急了,以為找到機會了,非要也奇襲我一次。」
說的是汪良臣,劉元振卻是聽得面紅耳赤。
李瑕又道:「哪怕處於弱勢,要安排一場刺殺、謠言、離間也很簡單。處於強勢者卻要疲於應對,應對久了,強弱之勢也就變了。」
「廉希憲也打算如此對付大帥?」
「不知道,我也不想費心思去猜,加強防範便是。我們眼下占據關中,收服民心、發展實力才是正道。」
「但大帥方才還說廉希憲了得。」
「重視對手,但要保持自身的節奏。」
劉元振嘆息一聲。
道理他也知道,偏偏忍不住就是會被別人牽著思路走。
「明白了。即便對付了廉希憲,還有商挺,還有趙璧、張文謙、姚樞。大帥既已得關中,不必與他們一個個鬥智鬥勇,只需積蓄實力,到時出兵河洛,以王師掃之。」
「不錯。」李瑕道:「唯怕,眼下道理都知道,到時卻斗紅了眼……你我要彼此提醒,保持清醒。」
劉元振已忘了陰陽怪氣,問道:「敢問大帥何以如此見事分明?」
「你吃的苦、受的難太少,才會這麼問。」
此時兩人已走過菜市口,李瑕放眼看去,喃喃道:「廉希憲治理關中這些年,做得不錯,暫時而言,只怕關中民心還在他。」
「是,實話實說,他安民撫田、過問民生疾苦、扶弱抑強,政績顯著。」
劉元振皺了皺眉,繼續道:「廉希憲上任之前,關中許多百姓便如羔羊。譬如,以往貧民舉債,又以息為券,輾轉責償,號『羊羔利』,負則虐待之,不勝其毒。廉希憲正此法,取券焚之;
再譬如,以往四川來的降民散於山谷而居,每有兵士俘掠賣作驅口。廉希憲嚴刑禁止,使關中無販易驅口者,撫無籍之人屯田,以寬民力……」
李瑕默默聽了許久,最後道:「相比陰謀詭計,這些為民善舉,才是廉希憲真正給我壓力的地方。」
「壓力?」
李瑕點點頭,道:「我得比廉希憲做得好,才叫真正收服關中。」
劉元振轉頭看向李瑕,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