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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道譏笑一聲,道:「這些人做事一慣是這德性,盡日只喊著『以社稷安穩為重』,國勢已病入膏肓,猶不敢施猛藥。和糴不立廢,公田不立收,溫溫吞吞,婆婆媽媽。治國如此,對李瑕之事亦如此,軟弱無能。」
話雖如此,他卻是帶著種坐山觀虎鬥的輕鬆。
「且看吧,李瑕不會搭理他們,傳書一來一回兩月,等他們下定決心魚死網破,手段用到川蜀,已是三個月過去,呵,都明年了,李瑕還能束手就擒?就這樣一群人還能成事?」
廖瑩中感受著賈似道這強烈的鄙夷,道:「程元鳳該不至於如此糊塗。近來,他多派信使往川蜀,該是傳書於蜀地各官員,如張珏、史俊、孔仙、馬千等人。」
「他也就這點能耐了,雖不能除李瑕,能損其根基也好。」
「是。」廖瑩中道:「程元鳳威脅官家,以對李瑕出手,正好兩敗俱傷。」
「等狼與狗群嘶咬過後,拿著棍子出來的人才能收拾局面。」賈似道隨口說著,問道:「這狗群是如何威脅官家的?」
「阿郎該是能猜到,無非是撂挑子而已。」
賈似道臉上譏意更濃,拿起那修剪好了指甲的手掌看了看,仿佛看到它又重新握住了一根棍子……那是大宋的權柄。
「傳封口信給全皇后吧……」
……
大內,慈元殿。
全玖端坐在那,已有母儀天下的架勢。
她不再像從前那般消息閉塞,如今已是耳目靈通。
賈似道每次傳進宮來的消息,皆言天下大事、痛陳時弊。
「賈相說……程元鳳眼力淺了,李瑕為何有錢糧收復隴西?因其治下清明。而朝廷豈是真無錢糧?朝廷錢糧遠甚李瑕百倍,卻只在豪強權貴之家,諸公若還不能下決心,掃積弊、除強藩,只知內鬥不休,大宋亡國之禍不遠矣……」
全玖聽罷,對時局的了解更深。
「李瑕。」
她在心中念叨了一遍這名字。
只覺那人仿佛生來就是為了與她為敵,如今果然已成為跋扈藩鎮。
官家無能,滿朝士大夫軟弱,若是對付不了強藩,那便只能請賈相公來當周公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蜀人
十一月十五日,漢中。
天漢大街上,郝二富牽著兒子郝狗兒走過。
父子二人原是關中人,在去年七月逃難到的漢中。
初來時由官府安置,郝二富在城外挖了一個地窖住。
他為人勤懇,佃了七畝田種,空閒時又到城外工坊做些體力活,辛苦自是辛苦,如今一年半載過去,收過一茬冬麥,又收了一茬早稻,日子便好過起來。
繳過田租,留下父子二人的口糧,賣了剩下的糧食,還起了一間小屋,眼見手中有些閒錢,郝二富便想著進城來為郝狗兒添身衣裳。
他走在長街上,不時四下環顧,終於是走進了一家成衣鋪。
郝狗兒目光看去,見這店鋪中的衣裳竟是制好的,頗覺新奇,正想伸手去摸,便被郝二富打了一下。
「別亂摸,弄髒了。」
郝二富低聲交代了一句,愣愣看著那成衣,見它雖是麻布,卻是針腳細緻,也不知幾錢,一時便猶豫起來。
這衣鋪生意頗好,一名夥計正坐在柜子後給人結帳,不一會兒,轉過頭問道:「客官可要買衣服?」
郝二富開口猶帶關中口音,指了指一件看起來頗適合郝狗兒的成衣,問道:「這制好的衣裳幾錢?」
那夥計目光掃了掃,抬手指了指掛在牆上另一件棉衣,道:「冬日冷,客官給娃兒買件棉衣吧,哦,也叫吉貝衣,暖和。」
「多……多少錢?」
「兩百文。」
那夥計也忙,應了便轉頭又給人結帳。
郝二富倒是愣了愣,有些詫異那厚實的衣裳如此便宜,忙掏出兩枚當百的銅幣擦了擦,擠在排隊的人身後便向那夥計遞去。
郝狗兒卻是拉了拉他。
「買件阿爹穿的,阿爹去工坊夜裡才回來,我在新屋子裡,裹著被子,不冷。」
郝二富摸了摸兒子的頭,因懷裡還揣著六貫銅錢,底氣足了不少,一衝動便道:「都買,都買。」
他難得闊綽一次。
結帳時,只聽那夥計笑道:「客官若是覺得好,可多備兩件換洗,敝店賣衣服只賺薄利,為的是讓漢中百姓好過冬,也是將市面上的衣價定下。」
郝二富聽不懂這些,只覺對方想哄自己的血汗錢,搖頭拒絕了這提議。
不等出了店,他便讓郝狗兒將新衣服披上,暖和。
他自己卻是捨不得披,怕弄髒了……
父子二人又採買了些年貨,各背了個籮筐在身前。
難得進一次城,本只是想出門隨意買些東西,卻未想到許多物件皆比預想中便宜,家中缺的又多,不知不覺卻是逛到了黃昏。
眼看著郝狗兒饞街邊的鍋邊油花子,郝二富咬咬牙,決定今日便在城裡吃過再回家。
往小攤上坐了,不多時,卻見一隊隊車馬從西面振武門進來,徐徐向東大街行去。
郝二富見街上熱鬧,也不湊上去看,連忙低頭看著自己的籮筐。
「來碗油花子……這位哥哥,沒位子了,容我湊一桌可好?」
一名漢子隨口問著,已在郝二富對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