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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如此,灌溉田地四萬餘頃,三年兩載,足使關中富強。」
「臣隱約明白王上之意了,造紙鈔而增畝產,若算起來,這花費是值得的……」
郭弘敬對這花費不感興趣,目光落處,卻是在那引涇渠口,忍不住問道:「開鑿大、小龍山嗎?此處石質堅硬,沒有三五年工夫怕是做不到吧?」
有一名中年官員回過頭,上下打量了郭弘敬一眼,也不問他是誰,只道:「既敢提出這計劃,自是有辦法做到。」
郭弘敬頗好奇,卻又不敢多問,抬手指了指另兩張圖紙,道:「既然重修了龍首渠、永安、清明渠,何不開鑿皂河,與龍首渠在城西匯合,以改善城中水質?」
「哦?你對關中水系很了解?」
「這些都是舊渠,可查的。」
郭弘敬雖沒來過關中,卻對諸路河渠之事如數家珍。
「既然要修,何不將漕渠也一併修了?漕渠起於秦嶺北麓,沿途收納灞河、滻河、沋河等增加水源,與昆明池水匯合於長安西南,再流至黃河西岸,既可灌溉下遊民田、供應長安用水,且三百餘里河渠皆可為漕運,將潼關至長安之漕運時間節省一半……」
議論開始之後,郭弘敬一度忘了自己正身處敵境。
他甚至還與一個年輕人爭論了一番。
直到忽然瞥見對方穿的似乎是親王常服,郭弘敬再定眼一看,才猛然驚覺原來這年輕人就是李瑕。
這一瞬間他是覺得有些荒唐的,一個才被帶回來的俘虜,竟是就這般被帶到議事堂與敵人討論政務。
另一方面這種相見,又讓人心底隱隱覺得像是那種明君賢臣的野史故事。
但,總歸是不能變節的。
好在李瑕並沒有要求他變節,只在議事之後留他又聊了幾句,絲毫沒有勉強他,只是在最後問道:「既然來了,一道去引涇渠口看看如何?」
郭弘敬本就對此事好奇,聞言愣了愣,既很想去又覺得這般答應下來實在不妥,想了想,應道:「身為俘虜,任憑安排便是。」
……
說是身為俘虜,郭弘敬到了長安之後卻並未覺得不自由。
俞德宸每日都看管著他,卻絲毫沒限制過他的出行。
而他也沒有別的太多地方想去,每每喜歡到城外的龍首渠看人修渠的進展。偶爾也說些自己的看法。
雖然才剛來,但他仿佛已很習慣長安了。
守著氣節?還是多為民做事?如何選擇也愈發迷茫起來……
……
兩日後,李瑕往涇陽縣巡視引涇渠口。郭弘敬便也跟在隊伍中。
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何身份。說是俘虜,事實上沒有人輕賤於他;說是秦王連襟,其實他還未與張家二姐兒成婚。
若一定要說,郭弘敬發現,關中諸人是以對待一個「水利大家」的態度在對待他,常稱他為「先生」。
這態度十分誠懇,因為關中確實缺他這樣的懂水利的。
隊伍在第一日行到了三原縣……次日,李瑕殺了個人。
當時三原縣衙大堂上擺開了公審,任由滿縣的百姓圍觀。
但主審人卻不是李瑕,李瑕只是從到到尾沉默著坐在公堂後面旁聽。
反而是郭弘敬有幸由俞德宸帶著看完了整場審訊。
是一場貪墨案,三原縣令夥同下吏侵吞了修渠款二十八萬貫。
其實很乏味,大部分時候都是廉訪司的官員質問,磨勘院的官員打著算盤核算,輿情司則把一個個犯官押上來押下去。
最後證據確鑿,把主犯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就這麼稀疏平常的一樁案子,但郭弘敬想了想,忽然發現大蒙古國或大元似乎從未懲治過貪官。
比如阿合馬貪婪若斯,其行徑卻被稱為「理財」。
這是漢制嗎?
……
「前兩日因要多費十三萬貫的修渠款,秦王與諸公商議了一整日尚且覺得為難。這貪官卻貪墨了兩倍不止的修渠款。」
「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我們廉訪司早便盯上他了。」
「只盼著別處沒有這樣的貪官污吏吧……」
從三原縣往涇陽縣的路上,郭弘敬也交到了幾個朋友。
一個是李昭成,乃是李瑕的兄長,廉訪司的主官,也就是主審三原縣貪墨案的官員之一;另一個是江荻,磨勘院的中郎,頗為奇特的一個女子。
倒是沒想到俞德宸這般木訥一人也有朋友,郭弘敬自己也是性格木訥,在中原朋友便不多。
問起此事,江荻便笑道:「原是不願與這木訥道士來往的,奈何他有個頗有趣的師弟。」
「不錯。」李昭成亦道:「若非小道士為人更有意思,你看我搭不搭理他。」
俞德宸聽了也不生氣,顯然是習慣了他們的調侃。
氣氛有些輕鬆,郭弘敬本以為南邊的禮數更甚,沒想到竟是連男女來往都如此自若,不免疑惑。
幾人就此討論了之後,得出原因是因為秦王不喜繁文縟節……
一路行到大龍山,他便見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位「小道士」。
說是小道士,但能看到的是許多人都在聽孫德彧指揮,要以火藥炸開大龍山下的堅石。
郭弘敬本不相信火藥能有這樣的威力,認為此事很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