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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策馬從浩瀚沙漠的邊緣向南狂奔,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遠。
李丙再次回望,只見那杆大旗還矗立在那裡……
……
「他娘的,看到三個萬戶的旗幟了……」
陷入包圍的李澤怡望著越來越多的敵人包圍過來,心裡也不知是絕望還是驕傲。
今日這場廝殺,他已看到一個蒙古宗王,三個萬戶都總管,千戶更是數不過來。
這種兵勢,逃是逃不掉了,他反而覺得能隨李曾伯擋住這數萬蒙軍這麼多天,實在是有些了不起。
當年汪世顯臣服於蒙古,所面對的也不過是這樣的兵勢。
降是可以降,他李澤怡也不是沒想過……但軍中沒這種風氣,軍中以堅決抗爭為榮,袍澤兄弟全都瞧不起卑躬屈膝者。
李澤怡不由又想到因為拉不下臉死掉了,未免虧得慌。但若堅信郡王能成事,今日便是戰死了,也能保家小一份安穩富貴,不虧。
比起被汪忠臣指認而死的三伯,可好得太多了……
腦子裡一瞬間亂七八糟的,李澤怡已又一刀斬在一個蒙卒皮甲上。
他的長武器早就被擊落了,持的是漢中造的鋼刀,本是每一刀都能劈進皮甲,但此時才發現刀刃已起了卷。
低頭一看,虎口已是鮮血淋漓。
「噗。」
就這一分神之際,一個蒙軍將領策馬而來,彎刀一斬,將李澤怡斬殺於馬下。
其實重圍之中,已不剩幾個宋軍了,只有滿地流淌的鮮血……
……
忽剌出提著李澤怡的頭顱一路到了合丹面前。
「宗王,已經攻下應理城,殲滅這支宋軍。」
合丹點點頭,很是勉勵了忽剌出幾句。
「草原上真正勇猛的勇士越來越少了,忽剌出你很英勇,在你伯父撤出涼州時只有你還能放火燒了涼州城,這次又第一個立下戰功……」
話雖這般說,合丹只是掃了一眼李澤怡的頭顱,沒有太過在乎。
他望向南面,等待著另一支騎兵回來,把宋軍那個動靜如雷響的火器搶過來。
這便是合丹與帖必烈的不同之處。帖必烈遇到火炮只會逃,合丹卻能想到要據為己有,故而他是統帥。
然而,許久之後有將領奔來回報,卻是道:「報宗王,我們沒能截下那些宋軍,讓他們帶著輜重撤進了南面的鎖罕堡。」
合丹大怒,下令道:「繼續進攻,給我攻下鎖罕堡,我要讓河西這些像老鼠一樣亂竄的宋軍再也不能阻擋我的腳步……」
……
鎖罕堡。
陸小酉從火炮邊走了下來,兀自罵著蒙軍。
自他從臨安回來,便一直陷在這漫長的戰事當中,仿佛永無止境。連他娘親要幫他說媳婦的事也耽誤下來……
心頭想著這些,便見李澤怡麾下的兵馬入城迎上來。
「你們李統制呢?」
「統制被蒙軍包圍了,戰……戰死了……」
陸小酉恍惚了一下,只覺有種不真實感。
他一直知道戰場兇險,誰都可能在下一刻死掉,但沒想過是李澤怡,因為騎兵將領本是最缺的,也因為李澤怡說話難聽。
說話難聽的人本不該那麼容易死的,禍害遺千年嘛。
一整夜,陸小酉都沒能從這種恍惚中回過神來。
直到天亮時,「嘭」的一聲響,蒙軍的投石車將石頭砸落過來,碎石亂飛。
陸小酉遂以火炮回應。
炮鳴如雷,仿佛他心裡的咆哮,哪怕他面沉如水。
小小的堡壘憑著火炮又守了數日,之後,李曾伯又下了一道軍令。
「毀掉火炮,撤。」
陸小酉心裡不願,卻也只能將火炮拉到黃河上,鑿開冰面,看著它沉沒下去。
做這些的時候,他心情很複雜……
戰事最初之時,他們這些人都是心比天高,放言「蒙虜來多少都叫他們有去無回」、放言「早點打完仗去吃小酉的喜酒」,放言「藉此戰建功立業,名垂千古」。
個個都想當霍去病。
但千年以來,有幾個霍去病。
打著打著,士氣逐漸衰退,火器也慢慢用完,蒙軍的兵力優勢與底蘊卻開始顯示,終於使得戰事越來越艱難。
陸小酉看著腳下,那鑿開的冰窟窿又已漸漸結冰,隆冬還久,黃河還遠遠沒到化凍的時候。
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想哭就哭。」李曾伯用蒼老的聲音嘆道:「在老夫眼裡,你還是個小娃,哭了沒甚丟臉的。」
「大帥,我沒想……」
陸小酉還想否認,終究是抹了抹眼。
李曾伯道:「哭了沒甚。哭過之後繼續走吧,凡是難打的仗打到後面,都是看誰更堅韌,心氣莫卸了。」
……
又兩日,李曾伯已放棄了黃河防線,向西撤往涼州,任由蒙軍占據皋蘭縣,將他與廉希憲分割開來。
河西與隴西的防線終於是被合丹切斷了。
李曾伯、廉希憲沒辦法,他們的兵力太少,只能據城而守,處於被動。
但他們雖然退,卻是在每退一步之前都做出堅強的抵禦,盡力使蒙軍每一步都前進得艱難些。
涼州還在下大雪,風雪之中,李曾伯愁白了頭。
在他的指揮下,西線的防禦不至於分崩離析,但終究實力所限,已節節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