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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撤」字還未喊出來,身後已傳來了一聲蒙古語的大吼。
「別走了叛徒賤種!」
「噗」的一聲,血潑了馬木合一身,他回過頭一看,只見玉昔帖木兒又追到他身前,而元軍也瘋了一樣圍上來,將他這百餘人包圍住了。
被如此追逼,馬木合感受到的不是絕望,而是又憤怒又血氣上涌。
「你娘的蠢貨!」順口便罵了一句平時在軍中常聽到的粗話,同時馬木合已返身向玉昔帖木兒揮刀砍去。
他覺得自己賺了,若能把眼前這一個萬戶都元帥砍殺,他立即有勛官九轉,還有賞賜的田地、銀錢,也可以把良田換成甘肅、寧夏地方更大的牧場。
總之是清清楚楚的一筆帳,馬木合雖沒學識也算得明明白白。
陛下說過了,不會放棄甘肅、寧夏,因為他們這些歸正人的賞賜很多都是在這裡。
哪怕沒把這個萬戶都元帥砍死,自己被砍死了,也沒關係。
戰死了自然會有撫恤,出征前就已經定好的,每個月他的家眷可以領到十貫錢直到他的兒子成年,他在成都有屋有地,兒子女兒可以讀書的。
除此之外,不會有人瞧不起他的兒女,相反,只要說上一句「他們的父親為國戰死了」,那是在大唐最受敬重的事。
大唐當然給得起,軍中宣撫官反覆說了,陛下之所以奉行精兵政策、之所以每每親征,就是為了省下錢糧,給他們這些英勇的將士更多的回報。
他馬木合,也是陛下麾下的英勇戰士。用軍中的玩笑話說,是「花了不少錢的」。
這些念頭在馬木合腦中只有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讓他愈發戰意澎湃。
「你娘的蠢貨,人頭借我吧!」
玉昔帖木兒很勇猛,為了重現祖輩的風采,他很拼命。縱觀十萬大軍,他是最拼命的一人。
但他沒想到的是,隨隨便便遇到一個唐軍將領,也能那麼勇猛。
幾聲金戈交鳴,之後便是駿馬悲嘶。
「嘭」地塵埃漫天,馬木合已將玉昔帖木兒撲倒在地。
兩人在馬蹄踩踏之間纏鬥起來。
「保護元帥!」
「殺了那蒙虜!」
刀刃不停劈在盔甲上,發出叮叮之聲。
玉昔帖木兒終於把大刀壓在馬木合脖子上,嘶聲道:「你這個下賤的叛徒。」
他本來只想一刀斬殺了叛徒揚威,卻沒想到遇到了一個狠角色,真的是氣到胸膛也要爆裂。
「把你的頭給我……給我……」
「我……博爾朮之孫,絕不會死在你這條狗手上。」
馬木合忽然用力,一刀捅進了玉昔帖木兒的小腿。
「啊!」
玉昔帖木兒痛叫,揮刀砍向馬木合的手,將他手指砍下三根。
「你才是狗!」
馬木合已翻了個身,重重用膝蓋砸向玉昔帖木兒,從靴子裡拔出匕首,直接捅進了玉昔帖木兒盔甲的縫隙里,拼命地絞。
「保護元帥!」
「呃。」
士卒們還在兩人身邊纏鬥,血像瀑布一般潑在他們身上。
馬木合咬著牙,拼命絞著玉昔帖木兒的血肉。
「噗。」
「噗。」
不停有元軍揮刀劈在他身上,劈砍著他的棉甲。
終於,棉甲里的棉絮沾著血掉落了下來。
「不虧……死吧……」
馬木合張嘴,血流了玉昔帖木兒滿臉都是。
「我不是賤種……」
……
滿眼都是腥紅、滿耳都是嚎叫。
二十四歲的玉昔帖木兒第一次覺得死亡與自己如此之近。
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統領帶著千餘唐軍斷後,這一戰卻讓他身中近二十創,若不是盔甲精良,早已經死了。
不,雙方都是盔甲精良,那唐軍統領的盔甲與他的防護力相同,但還更輕便。
他能活下來,只是因為他是元帥,麾下兵力更多罷了。
玉昔帖木兒不覺得害怕。
他覺得悲傷。
悲傷於一個蒙古人,卻願意為了唐軍如此拼命。
甚至,對方到死時,還用最後的力氣對他說了一句。
「成吉思汗的榮光……不可能再現……連忽必烈都明白……博爾朮的孫子,你真的好蠢……」
「你閉嘴!」
玉昔帖木兒吼叫著,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發現他已經死了,盛怒之下將他的眼睛挖了下來。
「我……我玉昔帖木兒,我是博爾朮的孫子,但我也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我自己的名字。」
玉昔帖木兒捉著兩顆眼珠這般囈語了一句之後,才將它們丟開,由著一名元將把自己扶了起來。
「兀那虜將!」
前方突然炸開了一聲大喝。
有唐軍重新殺了回來,為首的將領甚至用蒙古語大罵道:「狗賊,把你的腦袋給我!」
一瞬間,玉昔帖木兒有些恍惚。
他感到這一幕如此熟悉,就像是半個時辰前才發生過。
一個個唐軍將領都想要他的腦袋,於是,區區數千唐軍給他一種殺之不盡的感受……
廝殺還在繼續。
終於,越來越多的元軍從混亂中反應過來,向這邊趕。
玉昔帖木兒就坐在那裡裹傷,眼看著那些唐軍拼命殺來,解救了被包圍的唐軍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