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2頁
李瑕已看了謝枋得的摺子,沉吟道:「君直認為自己這幾樁案子,判女子守節,判得好嗎?」
「不算好,但也只能如此。」謝枋得道:「忠臣不仕二君,烈女不事二夫,此天地常道也。判女子守節,既守天地常道,又免她們遭遇收繼厄運。」
「你可知我們治下人口稀少,官府多次下詔鼓勵寡婦自由改嫁。」
謝枋得注意到李瑕所說的「自由」二字,遂道:「胡俗難改,我亦不知該如何……」
「法治。」
李瑕忽然開口說了兩個字,接著又道:「不論胡俗如何,也不論理學如何,一切皆以法為繩。完善法令,將收繼婚入罪,且不論是強迫婦女守節或改嫁,但凡是強迫則皆入罪。」
「大宋律例……」
「近來提刑司正在重修宋律,君直便轉任提刑司如何?這部分的律令便交由你仔細考量,做出完善的法規。」
謝枋得愣了一下,既覺秦王處理政務果斷,困擾了自己兩年的政務難題迅速就有了方案,同時又感到有哪裡不對。
「敢問秦王,你是說……要重修律法?」
「不錯,此事在我往西域之前便已安排熟悉刑律之人在辦。」
宋律已不適應李瑕如今的疆域,修改律法亦是擺在眼前很有必要做的事之一,李瑕的語氣亦是理所當然。
謝枋得卻是呆愣了很久,似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不該開口說。
最後,他還是開口勸道:「秦王有匡扶天下之志,然秦王受先帝大恩、官家信重,望秦王不可辜負,否則失了大義、名望,再無信義以對天下人,得不償失啊!」
……
「王上既打算頒布新的曆法、劃分治下六路重鎮,甚至要重修律法,卻又言稱帝之時機未至。然世間安有兩全其美之事?既欲大刀闊斧,又何必待時機成熟。」
這是韓承緒私下裡問李瑕的一句話。
當然,李瑕不會主動去背這不義之名,不論是否有打算稱帝,總歸還是等宋廷反應,再做應變。
這不是小事,不是馬上能定下來的。
李瑕漸漸也開始每日思忖這其中的利與弊。
他還往格物院多跑了幾趟……
……
「這就是今年完全改良的火藥了,王上想看看威力嗎?」
「試試吧……」
孫德彧便開始安排,其後跟著李瑕策馬去了白石峪,登上山峰高處。
等待火藥布置的時候,孫德彧猶豫了一會,上前問道:「王上,前幾日我被人彈劾了……」
「放心吧,沒想要罰你。」
李瑕說過,又補了一句,道:「也不會扣你的俸祿。」
「那就好,我就是奇怪了,李大郎又不是親王,我們吃幾頓飯哪至於啊。」
「有人想試探我對稱帝的態度。」
「啊?」
孫德彧突然聽到這種事,嚇了一跳。
他想到在開封重陽觀認識秦王時,對方還是一個細作,一轉眼都要考慮稱帝了。
「好厲害!」
李瑕笑了笑,因難得聽到有人在他稱帝之事上給出這樣的評論。
「沒什麼厲害的,我還遠遠沒有稱帝的實力。」
「哦。」
孫德彧想了想,道:「那王上就算天天來逼我也沒用,我可造不出來能一炮轟到開平炸死忽必烈的器物……哦,我還是做了很多的,把大炮和霹靂炮的產量提高了很多。」
這小子畢竟是聰明的。
從李瑕來格物院的次數增多、又開始提出造各種火器,他便能猜得出來李瑕的心思。
「我知道。」李瑕道:「之前收復關中時,我亦是思來想去不得其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郝道長身上,希望他能儘快為我造出厲害的火器,並批量裝配軍隊。」
「那郝老道長做到了嗎?」
「技術終究是要循序漸進,軍事與政治的問題終究會有軍政上的解法。」
孫德彧雖然不能為李瑕改變實力不足的局面,開導人倒是很厲害,道:「又不是元軍或宋軍打過來了,卻不知他們在緊張什麼。北人想勸王上稱帝,南人想勸王上緩些稱帝。」
「你是北人,也想勸我稱帝嗎?」
「這種事,哪是該聽我們的?天子主的是天下萬民,那便該問芸芸眾生才是。」孫德彧隨口說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瑕竟是點了點頭,道:「我看你說的有道理。」
「道理道理,道士說的話自然有理。」孫德彧嘿嘿笑道,只當是說笑哄秦王高興。
「那我們就在下山之時,找些普通百姓與農人,問問他們覺得李瑕該不該稱帝。」
……
「當然不能!」
傍晚時分,白石峪下的灤鎮,微服出行的李瑕隨便找了一個老農問了,不曾想得到的竟是這樣的回答。
「秦王當皇帝?秦王怎麼配當皇帝?!」
「敢問老丈,這是為何?」
拐杖在地上用力一點,老農道:「額滴兒……額滴兒在洛陽,見不到!見不到……秦王秦王,只有小小地盤,怎麼配當皇帝。」
「那老丈以為誰配當皇帝,蒙古主如何?」
「當然是天興皇帝!」老農再次用力以拐杖擊地,奮而有聲道:「大金天興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
孫德彧翻了個白眼,等李瑕問完了轉回來,上前小聲道:「王上不必在意這朽木,金國留下來的老古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