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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道顯得有些無奈,道:「我都說了,當時我不過是拿起來看了一眼,未曾帶走。你自己掉落何處,找找便是。」
張文靜急道:「找了許多日未曾見到,必是五哥你拿的。」
「奇了。」張弘道一臉茫然,「我拿你東西做何用?」
張文靜眼眶一紅,已經哭了出來。
「你別哭。」張弘道苦笑道:「你若是看上我院中哪個物件,只管拿走,五哥絕不皺一下眉頭。」
「我不要你的物件,我就要我的那張……那張……」
「好了好了,真不是五哥拿你東西,你當我是閒的?」張弘道柔聲勸道,「這樣吧,送你柄劍可好?」
「我要劍有何用,你還我東西……」
張文靜話到一半,卻見張弘道從匣中取出一柄長劍,嘴裡還緩緩說了一句。
「這是父親從微山得來,原主是……五哥平生罕見之對手,故而央了父親給我,你雖是女子,留著防身罷了。」
張文靜看著那柄長劍,眼中淚水愈發滾滾而下。
張弘道將劍遞了過去,眼神極是誠摯,嘆息一聲,又道:「此物我本想留下,以時時督促自己,因見不得你哭才給你。但你那紙,真不是我拿的,許是你身邊那個婢子看你日日那般,替你收起來了……」
……
臨安宮城,選德殿上。
李瑕目光看去,只見自己寫的那首《天淨沙》下面,有人用絹秀漂亮的筆跡又填了一首小詞,是女子的筆跡……
「題得相思字數行,起來桐葉滿紗窗。秋光欲雨棋聲瀉,粉帳不容花露香。新寂寞,舊疏狂,玉爐消息記錢塘。小闌立遍紅蕉樹,一帶殘雲趁月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誠
恍惚間,李瑕似乎看到了棗園鞦韆上坐著的那個小女子。
玉爐消息記錢塘……她那相思數行是題給誰的?他當然知道。
心裡又念了許多次「不縈於懷」,他雖然真的不縈於懷了,但還是知道的。
「你是冠軍,你是冠軍……」
一聲喝問,打斷了李瑕的沉思。
「李瑕,這可是張氏給你填的?」
「我不知。」
「你不知?從你的包袱里搜出來,上面有你的字跡,你不知?」
蕭泰來輕呵一聲,將手中的箋紙遞出去傳閱,搖了搖頭,感慨道:「好一番相思意,好一對離別人。你將南歸視為羈旅,她獨守空窗盼你早歸……呵,通敵叛國!」
李瑕沒有回答。
蕭泰來轉向趙昀,鄭重一拱手,道:「陛下,臣認為此案已然清晰,不必再問了。李瑕言北上經歷,提到張柔之女僅僅一筆帶過,只說在微山詐死逃脫,未免太輕易了些。千人圍堵,卻能讓他逃脫?傳奇故事尚不敢如此胡編!
事實必如白茂所言,李瑕在微山已被張柔捉獲,因他才貌雙全,遂成了張柔女婿。他與張氏女以眉筆填詞,皆在這紙上。其後,李瑕欲為北人立功,歸大宋為間諜,張氏女便在這定情箋上也賦詞一首,讓李瑕帶在身邊,提醒他平安歸去……此,皆為明證!」
一聲聲擲地有聲的大喝也在殿上炸開。
「不錯,李瑕所言,荒誕怪離,皆是不可能之事,白茂所言方是句句切合,且有諸多佐證。」
「李瑕北上時屢屢單獨行事,甩開林、劉等人,稱其護眾人安全,實則藉機通敵。」
「臣亦不信李瑕所謂索道滑空、喬裝隱匿、詐死逃脫。」
「李瑕不誠,臣亦察覺到,他有太多隱瞞……」
趙昀臉色一沉。
這「不誠」字看似平常,卻一下敲到了他的心坎。
趙昀之所以殺余玠,其餘罪證也許不重要,關鍵在於……詞氣不謹。
這關乎態度,而對君王的態度,關乎忠心。
此為臣子最重要的本分。
李瑕之表現,從頭到尾未顯出忠心……
隨著趙昀這一變臉,殿中群臣皆猜到了李瑕會是何下場。
他們摸透了官家的心思,不由紛紛表態。
「臣請陛下斬殺叛逆,以敬效尤!」
「臣附議……」
……
賈似道還在把玩著蛐蛐。
他不急。
謝方叔以為他賈似道是要借田奎一案為契機,對,但不全對。
今日御前問案,牽扯出田奎、余玠,但只是個引子。
能成則已,敗了也無妨,僅僅是多死一個李瑕和聶仲由而已。
等到來日,西南戰事消息傳來,余玠案必然要翻案。
到時,今日死的李瑕、聶仲由,依然能成為扳倒謝方叔的罪證之一。
官家死活不肯承認錯殺了余玠,那就只能等到西南戰敗,到時官家再不願承認,也只能認;
謝方叔自以為逃過這一劫,事實卻是每掩蓋一次殺余玠的惡果,其惡果只會越來越大,早晚逃不掉;
李瑕猜到了北上之行時他只是一個棋子,卻沒猜到今日御前奏對時他還依舊只是一枚棋子。
蛐蛐就是蛐蛐,再能嘶咬又如何?蛐蛐不管是贏是敗,場面上的賭注都是主人贏的……
心裡想著這些,賈似道抬起頭。
他的目光從蛐蛐身上落到了李瑕身上,眼神微有一絲抱歉。
「去死吧,你會被謝方叔冤殺,但沒關係,我很快會替你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