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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聽得一個年輕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麼,他隱隱聽得出來是讓他起來,卻不敢確認,好生為難。
其實南邊那宋國的官話也是開封話,孟通這河北漢子倒不至於聽不懂,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起來吧,好歹是個草莽梟雄,莫落了威風。」
「不是草莽,不是草莽,是草民。」孟通連忙應道。
他順勢哆哆嗦嗦地起了身,此時才深刻意識到張柔前來招安他,真是救了他一命,並給了他一個面聖的機會。
「孟當家倒也風趣。」
「陛下。」張柔道:「白羊淀水寨的男女老少,再加上周圍受其『庇佑』的山野之人,有將近五千人口。」
「哦?」
李瑕聞言頗為驚喜,他想在河北屯田,確實是很缺人口。
張柔繼續道:「另外,水寨中還有一些存糧。」
李瑕更加驚喜。
孟通卻是驚愕了一下,張了張嘴,有許多話要講,還帶著一臉無辜的表情看了看張柔。
「這……」
張柔遂向李瑕拱了拱手,道:「孟當家願攜這些寨眾歸順,且獻上寨中存糧。」
「看來孟卿有報國之心。」李瑕點了點頭,向身邊的官員咐吩道:「酌情論功,給孟卿議一個官職。」
「臣遵旨。」
孟通想說話又不敢說話,原本就迷迷糊糊的腦子裡更覺混沌。
但不論如何,他總算是當上官了,他孟家幾代人還從沒出過當官的呢。
他不免又愈發感激起了張柔來。
至於張柔之後與李瑕所說的,便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了。
「陛下,河北這地界盜匪遍布,遠不僅在白羊淀,而在於太行山。」
「蒙元朝廷也不管嗎?」
「若說蒙元對中原的治理,該是『粗獷』二字。這便好比是放牧,有世侯作為牧童為他們放羊,他們又豈會管草地上有幾隻老鼠。」
張柔已不再看孟通,他只將孟通當成一個見面禮,當成他在新唐站在更高位置的台階,繼續向李瑕道:「這些山賊土匪蒙元不管,地方世侯卻不能不管好,老臣也曾剿了幾批。如今剩下的多少都與老臣有些交情,老臣願為陛下一一招安。」
不得不說,李瑕對張柔的表態很滿意。
時隔多年再見,這次,這位河北大豪說話辦事都顯得十分識大體,甚至在李瑕看來好得有些許過了。
「張公一回來,河北的人心就定了大半啊……」
忽然,人群中出現了一點點騷動。
眾人轉頭看去,卻是隨孟通而來的水匪小首領之中,有人不得召見便擅自往前走了一段,探著頭似想看看李瑕,於是被當成刺客給摁住了。
孟通當即便緊張起來,轉頭看了看,連忙道:「這是前兩年才到水寨的,他不懂規矩,草民,啊,臣不知他想做甚。」
李瑕往那邊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正要平息這樁小事,之後卻又再向那被摁著的水匪小首領看了一眼。
「帶過來。」
至此,不僅是孟通,連張柔都有些許不安起來。
好在那水匪小首領被帶上前之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只看著李瑕發愣,沒有過激行為。
「朕見過你?」
那水匪小首領搖頭又點頭,像是一開始想否認,再一想又不敢欺君。
「陛陛……陛下不記得……草民了?」
「你記得朕嗎?」
「草民史恢,在道上有個諢號叫『妙算盤』。」
這史恢說到這裡,稍停了停,見李瑕沒有太大反應,遂又小心翼翼提醒道:「草民以前在長江上,那個,做些買賣,曾經被陛下……恩釋過一次。」
李瑕再次看了史恢一眼,依稀想起了些。
史恢又小聲提醒道:「興昌四年,長江,采石磯。」
「是你。」李瑕道:「第一個從朕手底下逃得性命的。」
「是,是,草民榮幸之至。」
李瑕笑了笑,覺得天下之大,竟還能遇到一個十多年前見過之人,實在是巧。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在當水匪?」
史恢一愣,心想自己又沒別的手藝,不當水匪還能做什麼。
再仔細一想,對方卻從一個小官兵變成了皇帝,真是……不知說什麼才好。
「草民慚愧,慚愧。」
「如何從長江到這白羊淀的?」
史恢道:「當年被陛下剿滅之後,草民便跑去投靠了江陵一帶的大盜『翻江龍』劉師雄,後來,陛下大軍伐宋,順道剿了翻江龍……」
什麼大盜翻江龍,李瑕並沒有聽說過。
到了他如今這種地位,一個決定,便能夠改變無數像史恢這樣的小角色的命運。就像是人拿著掃帚一掃,不會看到揚起的每一顆塵埃。
「之後草民又跑到了襄陽,又跟著走私的商隊到了保州。」史恢道,「路過高陽時被大當家打劫了,就跟著大當家落草了。」
「妙算盤!」孟通急道:「你本來就是水匪,別說的像我逼你落草一樣。」
李瑕已向張柔問道:「張家與襄陽也有走私?」
他想起了當年第一次北上,便曾聽說過張家走私一事。
此時張弘基便上前,應道:「稟陛下,有,不過宋元議和之後,規模便小了。」
「但人脈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