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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范又道:「大姐兒素來嫻淑,為何能……」
「怪我?」
張弘道轉過頭,想說些什麼,最後無奈嘆息,道:「我盡力了。」
張弘范道:「沒有怪五哥的意思。」
張弘道擺了擺手,道:「我比不得你與六郎有能耐,只能留守家中,沒想到連家事也處理不當,確實該怪我。」
「說了,並無此意,父親讓我回來,是與五哥商量如何處置的。」
「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五哥這幾月以來什麼都沒做?」
「我把痕跡都清理了。」張弘道敲著案幾,沉吟道:「在旁人看來,大姐兒已死在風陵渡的大火之中。」
「是嗎?」張弘范捧起茶盞,像是漫不經心,道:「五哥是想成全大姐兒?」
「我還能如何?」
「既如此,五哥沒派人去安排婚事?大姐兒入了李瑕的門是嫡是庶?會不會受委屈?這些問題,娘家就半分不管了?」
張弘道問道:「九郎認為我們該出面?」
「我是在問五哥是如何打算的。」張弘范道:「你若決定與李瑕聯姻,那便全力支持這樁婚事,商議如何對付史家,謀河南,共舉大事,又何必偽造大姐兒死訊?你若不支持這樁婚事,那便全力將大姐兒帶回……」
「沒這本事,我暗中派人往關中、漢中,至今未得消息傳回。」
「我問的是五哥的態度,是進是退總該有個決擇,大丈夫豈可優柔寡斷?五哥什麼都不做,態度含糊,舉棋不定。到頭來,李瑕若成事了不會感激你,陛下亦要降罪於你。白費了大姐兒千里相投李瑕的一番情意,又拖張家至大禍,坐以待斃。」
張弘道已意識到自己與九郎之間的差距。
但思來想去,他還是道:「我……沒有態度。」
「為何?」
「隔著開封、洛陽,隔著史家,局勢還不清晰。」
張弘范微微搖頭,抿了茶水,道:「我若是五哥,我便去投了李瑕。」
「九郎想叫我這麼做?」
「不是,只是站在五哥的立場推算,可以去投。最好,是能在我來之前投了李瑕。」
「沒這個決心啊,九郎怎麼想的?」
「我?自是為陛下效死。」
「近來,我看李瑕……」
「我知道李瑕了得。」張弘范道:「他取關中,已有鼎立之勢。」
這句話之後,反而是張弘道愣了愣,訝道:「九郎對他評價這般高?」
「他如今該正名義了,有名義才好聚勢。比如,若他封王,五哥便不覺得評價高了。」
張弘范說到這裡,搖了搖頭,道:「但高也無用。陛下待我恩榮過重,我已不可起雜念。」
「為何?」
張弘范欲言又止,最後道:「前些年,張世傑殺蒙古奧魯,犯大罪,決意南奔,六哥送他,說『你今既叛蒙古,日後仕宋不得再有反覆,待我揮師南下,絕不相饒』,張世傑答『若有當日,為宋死義而已』。我們張家不是李全父子那種泥腿子,我們是士族,重名望。亂世中,士族要存活,必須做選擇,但不能總是做選擇,每多做一次選擇,便更難讓人信任,滅族之禍便更近。」
「那大姐兒之事?」
「五哥若沒有別的想法,我便將她接回來。」
「若接不回來呢?此事很難。」
「那便恩斷義絕,父親不再認她這個女兒,她不再是張家人。這不是遮掩,而是真的將她驅出家門……便如將張世傑從族譜劃掉,再當面殺之不饒。然後,我們去向陛下請罪。」
「這還不如我的辦法,暫且觀望……」
「五哥,我已兩次提及李璮,你竟還不明白?可知連史天澤都不敢再窺測局勢了?」
「何意?」
「直說了吧。」張弘范搖了搖頭,道:「陛下與父親言,『你家五郎,小聰明太多了』。」
張弘道忽感背脊一涼。
他再一回想張弘范說的那些話,「五哥最好是能在我來之前投了李瑕」、「坐以待斃」、「『我們』去向陛下請罪」,感受到了一股殺意。
張弘范卻還很冷靜,繼續開口。
「有件事很奇怪,大姐兒沒到潼關,商挺為何已得到消息派人封鎖?五哥在山西的遮掩,為何沒能瞞住陛下?」
「誰?!」張弘道一個激靈,回頭問道:「誰盯著我們?史天澤?張文謙?」
「五哥啊,史天澤也好,張文廉也罷,人家在潼關沒下死手,就已經是顧念恩義,提醒你一次了。小聰明是會害死人的!我本不想說這麼明白,但五哥難道以為陛下饒過張家一次就是心慈手軟之人?」
張弘范又道:「張家的根,可是在保州。」
張弘道瞬間臉色煞白,冷汗直流。
張弘范低著頭,道:「接回大姐兒,我才好保五哥性命……」
第七百零三章 曹娥詩
四月初,槐花掛滿枝。
荔枝道上,與李瑕共乘一騎的張文靜依舊言笑晏晏。
雖然也想努力保持淑女的樣子,但這一趟出行四個月,實在是太開心了。
「那個是荔枝嗎?」
「不是,那該是山稔子。」
「好吧。」張文靜又轉頭四顧,尋找著荔枝的蹤跡。
她這輩子還沒吃過,只知蘇東坡既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那定然是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