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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清明節也過了。
原來的川陝行省衙門改成秦王府,後又改成皇宮,離它數十步遠的長街上,鋪面全都還開著。
若說影響帝王威儀,臨安的御街其實也好不了太多。
當今天下三個王朝除了大元,別的宮城反正都是湊合住一住……
「來嘗臊子麵了!滿朝文武就是吃著額家臊子麵當了開國功臣!」
胡記面鋪特意雇了個小廝,每日專門這般喊著攬客。
面鋪在年節時還翻修過,增了二樓的雅間,也充作待漏院用。
這裡是真的有開國功臣經常來坐的。
李昭成平時從來不吃臊子麵,因嫌他家做得不好,湯不夠稠、面太多而肉丁太少。
但這日他在面鋪點了一碗麵,坐了一柱香的工夫,待見到嚴云云的轎子從皇宮出來,才起身過去打了個招呼。
「嚴尚書,借步一敘如何?」
「也好,正好餓了。」
嚴云云四下一看,懶得找別處,徑直下轎,進了面鋪在二樓坐下。
她走進面鋪時,原本熙熙攘攘的食客全都安靜了下來。
這裡是在皇宮邊上,披大紅袍的官員大家都見得多了,但紅色官袍的女官,這大唐也只有戶部嚴尚書一個,且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人十分嚴厲。
沒多久,二樓的食客紛紛躲開。
李昭成坐定,自嘲道:「我胖了不少吧?」
嚴云云點點頭。
距離當年在敘州的荒唐事已過去了八年,李昭成外貌上的變化確實很大。
至於她,回過頭一想,她都難以相信僅僅只八年間自己就做了那麼多事。
「聽說你要辭官了?」李昭成問道。
「嗯?你聽誰說的?」
李昭成沒有回答,而是沉吟著,緩緩道:「當年……我著實思慕於你,且想要娶你為妻。」
嚴云云正拿起筷子要吃麵,聞言有些訝異,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昭成卻是很認真。
他有很多話想說,且是仔細思量過,必須要一吐為快的。
「你不肯嫁我,因嫁了我之後便不好當官。這些年看你施展才能,我其實早已放下了,畢竟,我也娶了兩位妻子。」
嚴云云又笑了笑,低頭吃麵。
李昭成道:「但你最後若還是辭官了,連我也不甘心。你比我有才幹,比我有野心,你為了輔佐天子開創太平,不讓我耽誤你,我認。但這樣……」
話到這裡,他也不知怎麼說,最後只有三個字。
「我不認。」
嚴云云懂他的心情,放下筷子,道:「今日,我向陛下提過了。」
「你向陛下辭官了?」
「陛下近來很忙,本不該操心我這點小事。」嚴云云道,「陛下只說,此事可看我心意,我若不願當這官,那就不當,也不必再三遞辭呈。」
「你……」
「但我若還想當這官。」嚴云云忽然話鋒一轉,道:「不管這長安城有多少人在背後嘀嘀咕咕,誰也休想藉此扳倒我。他們喊著女子不能當官,又說妓子不能當官,喊破了天,我這官當得如何也只在我自己,而不在於他們的嘴。」
她說過,低頭又吃了幾口面,很快又站起。
「你去哪?」
「西寧州。」
「什麼?」
「我要親自往唐蕃古道走一遭。」嚴云云道:「去立一樁大功勞,往後不僅要當戶部尚書,我還想當一任丞相。」
李昭成終於再次從她身上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凌厲,這變化很快,只在她進宮面聖了之後。
雖不知道李瑕具體說了什麼,但似乎只要李瑕一開口就能讓嚴云云重新野心勃勃。
一瞬間,李昭成忽然隱隱懂了嚴云云的心境,認為自己想明白了她一切所作所為的動機。
他覺得自己跑來勸她確實是多此一舉了。
下一刻,卻難得聽嚴云云柔聲道:「多謝你。近來不好捱,多謝你的寬慰。」
面對滿城輿論的譏諷,連她也一度承受不住。
但走出來了。
李昭成受寵若驚,之後不由笑了笑,有些釋然。
嚴云云走下了樓,會了帳,對麵館里的小廝道:「不攬客了?繼續喊。」
「這……」
很快,鬍子面鋪又恢復了那吵鬧的喊叫。
「來嘗臊子麵了!開國功臣也來吃額家的臊子麵!」
……
十數日之後,一支使團離開長安,向西趨往吐蕃。
他們將走文成公主和親時走過的道路,從長安西去,越過隴山,經秦州、臨州、河州,渡黃河再經龍支城,抵達西寧州。
到西寧州之後,一部人將留下設置榷場,建立如高昌一樣的漠上長安,另一部分人將繼續去往薩迦。
收服吐蕃之事,李瑕暫時能做的似乎只有這麼多。
派出使團之後,他便將精力又放到了內政上來,原以為至少需要半年,吐蕃之事才會有後續的進展。
然而,到了四月,一則從潼關方面來的消息卻引起了李瑕的注意。
……
「陛下,軍情司急報,是林司使來求見了。」
李瑕得到消息時正在格物院視察,馬上便招了林子上前稟報。
過了將近一年,林子的頭髮已長長了不少,但相貌卻再難回到當年的「普通」,他飽經風霜又成了達官顯貴,有種滄桑與富貴雜糅在一處的丑。